杜铎说道：“追我做做什么？”
柴青说道：“有路不走，你们逃到水里做什么？”
杜铎说道：“对我而言，你们走的是马路，我走的水路也是路啊！你关心我走哪条路？”
柴青怒道：“随我见驾！”这才是追他俩的原因。
杜铎举起一只木棍顶住了柴青的胸口，摇头说道：“柴爷，我和碧瑚不是朝廷的人，没必要天天侍驾吧！还有，陛下有意成全我和梁碧瑚的婚姻，所以不必跟着我们了！小心站稳了！一旦掉进了大海，海水虽然不深，但是海里的乱流无数，连我们这些几十年住惯的人都未必十拿九稳来救你！可不要呛两口海水！？”
而梁碧瑚早已一人驾了一只沙舟在杜铎身后，说道：“铎爷！快来！”
杜铎笑道：“柴爷！你站牢，我去了！”他一个纵越，鱼入海水，只见一线而去，直到碧瑚的船底，杜铎从海里伸出一只臂膀攀住梁碧瑚的海船，又翻坐上了沙船，自然接过碧瑚的船橹，摇船出海而去。
柴青刚想说什么，身后却被赶来的康崇一把拉住，康崇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掉到海里去，他未必肯一心救你上来，都怪我们一时半会拿不定他！”
柴青长叹一声：“我怎么看着海水也不怎么惊险呢？”
康崇摇头说道：“你还真想下海试试呢？这个鬼地方，才几个人，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杜铎把渔船划转了一个海湾，这就上了陆地——碧瑚却累得躺在沙地上，几乎不能走一步。杜铎来看她到底怎么回事！梁碧瑚说道：“在突厥的海船上，整整一天没有合眼，就怕他们暗地里做什么！”
杜铎摇头说道：“傻，好好睡一晚嘛，他们真要对付你的话，管你睡没睡呢！”
梁碧瑚摇头说道：“我真的走不动了！”
杜铎于是把梁碧瑚背上了肩，却觉得碧瑚的手臂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肩膀。“铎爷——”她无力地轻唤：“铎爷——”
杜铎微微一笑：“不要那么叫我！”
碧瑚说道：“为什么救我？”
杜铎说道：“救你？刚才救你了吗？我不记得了！”
碧瑚不由一呆：“那么快就忘了？”
杜铎说道：“忘了不好嘛？何必时时记得那些！”噩梦就该立刻忘记，记得没有任何好处！
梁碧瑚说道：“你和朝廷的人说，我是你的女人？”
杜铎说道：“是！”
梁碧瑚说道：“不要婚娶，不做你的妻子，那我也一样是你的女人——”
杜铎停下身，对碧瑚说道：“不要名分嘛？”
碧瑚无力地闭上大眼，说道：“名分？有了名分也是你的女人，没有名分也是你的女人！难道天底下还有男人喜欢我这种女人？难道不给所谓的名分，我就不是你的女人吗？他年你有你的妻，或者我有我的夫，我还是你的人！”
杜铎说道：“好可怕，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呢？”
碧瑚淡淡说道：“不择手段的女人吧——人最怕的是不择手段！”
杜铎说道：“五年前，你来到东莱，就把你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我——这是手段？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心里的男人呢？”
碧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长孙安业，但是——长孙安业也许仅仅是个梦而已，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一个给她真实的男人吧——但是——对长孙安业的允诺那是一辈子必要做到的！人人说女人反复无常，水性杨花，但是当一个女人彻底地交给了第二个男人，那么对第一个男人的允诺，到底是不是该认真去做到？
祖薇夫人的训诫之一，一个游走于官商两道的女人，允诺是坚守之一，犹如女人的贞洁一般需要坚定的坚守——
碧瑚点头说道：“我把自己交给了你那么多年，你还在怀疑我吗？”
杜铎说道：“很怀疑——”
碧瑚说道：“我只是想要知道鱼鳔胶，更多的去了解你心里的秘密——所以不得不对你不择手段！”
杜铎皱眉说道：“就这么简单！？”
碧瑚低声说道：“你爹娘却一直不允许我们的亲事！如果朝廷允诺了，你爹娘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杜铎言道：“那倒不是什么事情，你有了孩子，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碧瑚不由心中一紧：孩子、杜铎和安业，那该多么复杂？！但是要让杜铎深信自己的话，孩子真的是砝码吧——
碧瑚圈紧了杜铎的胸口说道：“为什么要救我呢？”再一次深深地问。
杜铎说道：“很爱你！死也愿意！”
碧瑚说道：“那你还怀疑我？”杜铎微微一笑：“怕你飞了——无影无踪！该怎么把你捏牢呢？”
碧瑚淡淡地说道：“别怕了！”很明白，两人最怕完全地交付自己于彼此，恩爱也许太过短暂而已。即使真的心贴着心，风景之中未免已经预示着两人之间的暗藏杀机。
杜铎把碧瑚背进了一条海边的自然河，通往密墅的木屋需要水上行舟，杜铎和碧瑚在这里安了小家，分柳行舟，两岸无人。碧瑚褪去包裹的所有衣物，玉肤胜雪光，黑发如墨泄，杜铎与碧瑚早已形同夫妇，但是眼下美景美人在前，而碧瑚又如一道白光钻入舟底，恬谧地犹如一尊女神平躺在水面，双臂优美地滑动，静静地吞吐换息。杜铎不由停下手中的橹，贪看眼前美色无穷。
流水温醉，随风吹浪，杜铎弯下身，轻轻地拾起一把清水，揉湿了她的面庞，她的眼神怯红又醉，留余味，却不知心事怎能去了解。
杜铎一同钻入水中，而她蹙着青眉，将他深深相拥，温润的红唇濡吻着他的唇，杜铎释怀而笑，鹣鲽同戏水，轻轻揉住她的美，再次拥住她，低声说道：“碧瑚——”
碧瑚嗯地娇声说道：“西施有我美么？”
杜铎迷糊地说道：“水里的鱼没见过碧瑚——”碧瑚俏然而笑，明眸似星。
碧瑚又问道：“昭君有我美呢？”
杜铎恭维地说道：“天上的雁没有见过碧瑚！”
碧瑚呵呵笑道：“见到了会如何呢？”
杜铎说道：“它们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投胎转世变成了我呗！”
碧瑚点住他的额头说道：“我说怎么是个蠢货！原来是鸟变的！”
密屋已见，杜铎抱着碧瑚游去了堤岸，他又去驾船靠来，向她抛来了绳索，她把绳索圈死在岸边，又用一支钩子把他的小船勾拢到岸上，杜铎近前一把抱住她的身子，说道：“妹妹！”心中已经焦渴若狂。
恐怕东莱湖城已经要被掀翻，朝廷的人一定会找他俩。
恐怕这里必定会被朝廷找到，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屋檐之下的木板上，原本就是一条落鞋的毛毯覆盖在一张晒阳榻上，而他轻轻地落下疯狂的吻，迷离的情愫如同狂风骤雨袭取。
“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碧瑚亲吻着他。
他抚摸着她的脸，“不，你忘了你，我也忘了我！”爱到刺心裂肺，爱到无以复加，爱得窒息软倒，爱到她的胸口轻松，团缩如猫，拿他的小腹做枕头，而杜铎闭了闭眼睛，喘息之后，静静地举起了她的一截手指，从他的小指尖取下一枚金环，套上了她的手指，然后握紧了她的手，揉弄着她胸口的绵软，任凭野风习习而来，又静静地合拢双眼，享受着片刻的犒赏。
而她却仰视着天高云轻，河柳中突然飞起的白鹭，一丝丝甜蜜、一丝丝蜜甜，口留甘味，一生难忘。
失神之后，就是不自觉得笑，而知道他没有真的睡，果然他闭着眼睛说道：“笑什么？”
她说道：“为什么要跑，要逃？他们要抓的是我不是你！”
杜铎说道：“见了官府朝廷还有不跑的？”
她捏着自己的下唇说道：“不是——你不是这个想法。”
他说道：“本来自由自在地就像野鱼一条，被他们抓了，还能自在？还不知道红烧还是清炖，恐怕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碰到了朝廷，碰到了他们，让我感觉：铁定没完没了。”
她笑道：“你怎么不厌烦这日子过得没完没了呢？！”
他拂着她的发梢于脸颊，久久没有做声。
此时，她的指尖已经夹住了他衣服袖里的蜡丸。却被他不经意地按住了手指，说道：“这次为什么没有把我灌醉了再做？”
碧瑚冷笑道：“把你灌醉，这件事可没有什么把握！”
杜铎说道：“那你也太明目张胆了！”
碧瑚说道：“你只当没有这回事，不是很好？”
杜铎摇头道：“我不是他们的人，但是请你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碧瑚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打听我是谁的人？”
杜铎说道：“没必要，反正不会是朝廷以外的人，对不对？我觉得没必要得罪你，非要去做他们的耳报神！但是，也没必要做你们那一边的耳报神！”
碧瑚说道：“小小的一个渔夫也有本事不站队啊？”
杜铎弹眉说道：“你知道我是渔夫就好！”
碧瑚独坐于榻上，穿了他的两只鞋，而他站起身，向着长空重重地叹了口气：“杜铎，让我怎么爱你呢？”爱到极处未必心到极处。
“我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把爱和志向分得那么清楚！”杜铎轻轻地回转身，对她说道：“至少他爱你比我多！是不是？”
碧瑚却不由苦笑：“不！我答应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杜铎说道：“那你也真是太辛苦了！是你自己对自己太苦，太苛刻！”
碧瑚勉强说道：“不算什么——”
每一次的无疾而终，是否怀疑他们之间到底是否有爱，如果没有爱，却为何多年未散，如果各有各的企图，却又因何以爱的名义又无疾而终呢？事情的阴谋总有败露的那天，那天也许就是清算两人之间的真爱或孽缘，不忍心，三个字。
杜铎突然咬住梁碧瑚的肩膀，咬得满满牙印，然后说道：“你若为他死了，我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我与你们一起死么？”
梁碧瑚也不由垂下头说道：“那你还非要与我在一起干嘛呢？”
此时，屋前屋后落下许多海边的飞鸥，杜铎扔了许多饽饽屑，默不择声。梁碧瑚追着他的脚步，拾了许多食物抛给鸟儿食用。杜铎回头对梁碧瑚说道：“能不能有一天，什么都结束，我们还到这里来，喂大鹅，捡海产？”
梁碧瑚说道：“我要看你出海钓鱼！”
杜铎微笑道：“撒个网就行了，钓鱼，亏本！你当我很清闲啊！”
梁碧瑚格格而笑：“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有大海，有铎爷，有风景，有人物！”
突厥突利可汗的船上，德琴坐在妆奁前仔细地梳着头发，细想着乙骏，不由对这镜子忽然而笑。邓敏挺着她的肚子站在德琴身后，端来一盒首饰，然后说道：“留在东莱，就成了质押，你还一脸傻笑！”
德琴叹气说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邓敏打开妆奁盒，挑了几块丝饼，脂粉匀在手心，用丝饼粘了脂粉碎，在德琴脸庞扑了起来，而德琴说道：“我自小就做惯了人质，被自己的爹卖给突厥，这算什么呢？乱世还有自己么？”
邓敏微微一笑，泪水不由自主地滴落在丝饼之上，轻轻地说道：“你到底是觉得东莱好，还是突厥好呢？可别说，嫁了男人就是男人天下第一！为男人马首是瞻。”
德琴说道：“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邓敏摇头说道：“不，我们是两个没有国的人！”
德琴言道：“都说女人，水性杨花，别说家，别说国，就算是男人，就算是爹娘兄弟，到了我们这个份上，都是不能自主的！哪有想着哪里好就能去哪里的？”
邓敏淡淡笑道：“你到底想留在东莱，还是——”
德琴叹气说道：“不想留在东莱都没有法子的事啊！要能让乙骏离开东莱的话，那除非打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