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祖薇和康崇在不老楼的客厢坐定,祖薇对康崇说道:“我跑遍了长安现存的粮食货源,嘲笑我的人真是多去了,不说话的算是有点交情的了,能拿得出几万斤的粮栈叫‘天承粮栈’是最终确定的,只是有些来历不明,从未在京城见过,好像一晚上突然冒出来的!”
康崇说道:“看过他们的货了吗?怎么付钱的?不会是分批给货的吧!”
祖薇说道:“是一次交货的!”
康崇眼中一亮说道:“那还不赶紧吃下来吗?”
祖薇笑道:“您只会拿刀子,哪里知道这里的事?给什么货不是论钱的,是论情的。有时候出了钱也拿不到一个货真价实!”
康崇说道:“那你到底有什么计较?”
祖薇说道:“钱我有的去了,但拿不到新米,我怕砸自己招牌,我想麻烦安大公子陪我去一趟天承粮栈接洽一下这单货物,安大公子在京城是一号人物,比你在深宫内苑更有人缘!”
康崇说道:“你如果敢在新米中掺陈米,那你等着到底谁有人缘吧!谁让不老楼开始就是做官粮的。”
祖薇抿嘴笑道:“哪有粮食不掺陈米的?不然陈米给猪吃?这是要亏本的,天下的货物不怕备不足,就怕押到底!不怕大人笑话,我头一年跑衣服,还以为衣服是按件来卖的,那些押了多少年的衣服原来是按捆来卖的呢!”世民站在康崇和祖薇说话的窗外,听了良久,不由暗暗点头,买卖的学问真是多的去了,他暂且不去计较,还是去看看车夫如何吧。
康崇望着窗外的人影,似乎是世民的身影,于是对祖薇说道:“我们还是去看看你家东莱不老楼的车夫吧,我真担心他死在长安,横尸长安,不得好死!”
祖薇和康崇一起来到外厢房,望着这个身份来历不明的车夫已经睡稳,康崇的弟弟康嵩为车夫包扎之后,说道:“肉刑似乎在汉朝文帝之时已经下令废止了,自汉文帝开始,历朝历代都不设肉刑,但今天,这位大人为什么要切断小指呢?真是不解!”
康崇说道:“肉刑的斩指在上古仅次于死刑和绞刑,世民不杀他,而又知道他擅闯长安,就这么放他回去的话,朝廷的法纪置于何地?所以,这位大人就以上古的肉刑斩指来惩罚自己,以示自己擅闯长安的罪责。”
祖薇说道:“他既然是东莱的官员,那跟不老楼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要烧了我的粮垛,哪有官员烧粮垛的?烧了官府的粮垛,是死罪。那也不至于来烧我的!难道我祖薇的粮垛就能被白烧的?”
康崇说道:“我们深在京城,哪里明了地方上的事务,且不用挂在心上。陛下必然有所措置的!”
祖薇和康嵩这才点头,看来这位车夫大人深知进退,虽然身份低微,但却做着非凡之举。此时,杜铎被带到,康崇问他的身份,杜铎辩称自己是渔民,康崇、康嵩和祖薇不由是惊疑万端,一个是地方官员、一个是地方渔民,令人啧舌难下的天地身份,官员和百姓如同兄弟一般吃喝同行,简直生了眼睛第一次见到。
康崇说道:“皇帝陛下亲自下查两位的身份,如果此时隐瞒,没有自首的话,知道罪名是什么吗?”杜铎坚称自己就是东莱普通的渔民,康崇和康嵩见他如此斩钉截铁,这才点头说道:“好生下去吧,留在不老楼,哪里都别去!”
祖薇见杜铎退下之后,说道:“为这个车夫对抗皇帝陛下,当时你怎么想的?”
康崇淡淡而笑:“没有多想,当文官都阻止不了的时候,就只能动武了呗,我只知道动武最直接!”
祖薇说道:“为了一个车夫和皇帝打架比胜负?哪至于?在你的眼里,他还是皇帝吗?即便你胜了,那也是脑袋落地!”康崇便不做辩解了,对付世民这种亲自奔杀疆场、凭一己之心又武力夺天下的君主,拳头和骨头才会让这种君主折服!虎狼之君怎有羊羔之将?有世民这样的君主,就一定会有尉迟敬德、秦琼等人的辅佐,世民开疆拓土真的全靠这些虎狼之师!何况康崇只是区区其中一名?但是,很显然,世民正在放下自己的屠刀,而康崇也明显得感觉到世民称帝以来的极端转变,虎狼开始吃素了!?
康崇淡淡而笑:“薇薇,为了不老楼,我也能当了你一半的家,如果家里的家奴任凭官府欺凌,那岂不是起头了?我可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任他是谁,皇帝也要拉下马!”
祖薇说道:“这下子全天下都知道不老楼连天皇老子都管不起了!你看看,现在不老楼一旦出了事,谁都站干岸,隔岸观火,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人了。难啊!”
祖薇和康崇互相勾着小手指走出了客房,而康嵩早已知趣得退走。康嵩走出房门的时候,只见世民赐给自己的小郡主至雅晃了一晃,闪得没边没影!
康嵩一把拉住李至雅的手,说道:“跟我来!”
李至雅怒道:“我要干嘛关你什么事!”
康嵩淡淡地说道:“是不是你的二叔命你盯着我们一家?”
李至雅回头说道:“您多虑了,这对我什么好处都没有!”
康嵩指着李至雅的鼻子说道:“你最好放老实一些!”
此时,宫中侍卫前来启禀,皇帝陛颁下旨意,次日必须在卯时于显德殿习箭,列位准时到场,不得缺席。康崇的头突然有十个大,这头倔驴!
祖薇摇头说道:“他不怕被来历不明的人刺杀吗?大殿之上,人人攒箭,真刀真枪,万一有人暗中发箭,那真是出其不意。我想东宫显德殿要被捅破了!对了,他的意思是,你去护驾吗?”
康崇用手指捏着眉头说道:“那怎么可能?他刀枪棍棒,拿手就来,人人都怕的要死,还用我护驾?旁人都不敢和他真打,我以为世民一定是找我的麻烦,谁让今天我来真的了!说实话,我都从来没有和他比划过!”
祖薇说道:“这可不行!”
康崇说道:“那就说我不会射箭!”
祖薇拧着康崇的腮帮子,说道:“鬼都不信!欺君罔上!”
康崇说道:“薇薇,今天那个吧,或许会给我留个后!不然欺君罔上的话,明天尸首两地啊!”
祖薇白了他一眼,她反身怒道:“去死!什么这个那个,我已经是寡妇了,你还要我第二次做寡妇吗?”康崇撑着额头说道:“跟了我,随时随地要做寡妇,算了,去吧!”他放开她的手,却又似乎真是恋恋难舍。心中无比的哀伤,跟了皇帝,真是今天不知明天,家和女人都不指望,世民多次赐给他宫女,他都没肯要,和皇帝比高低,旁人比一次也就够了,而他似乎要终生伺候,累就一个字。
祖薇突然说道:“康崇——不对劲,你用顶指顶着皇帝陛下,难道他真的会轻饶你吗?”
康崇坐起身说道:“你又多虑了!”
祖薇说道:“他捏死你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官员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恐怕——”这女人就是有那么多*的想法,康崇顿时明白祖薇的意思,比如皇帝老爷咽不下这口气,先派人刺杀车夫大人,然后不老楼会被借口血洗一空,鸡狗不留,玉石具焚,不老楼惹毛了李世民多年了,这次是天大的好借口。
祖薇说道:“康崇,我们这次好麻烦!如果天底下的不老楼车夫都来给我们惹麻烦,我可以撞死了!”
乙骏迷蒙中睁开双眼,京城,早知道就不该来,但是这次来了知道自己是刘文静的儿子,也算是不虚此行。乙骏把缠满细纱的手勉强举到眼前,朦胧中仿佛妻子裴诺桐在他的耳边哭泣呜咽,又似乎是谁用手心按在他的额头,但他很快又丧失了意识,只想快快入睡。
世民独自一人偷偷的潜入不老楼,连同康崇在内都没察觉,只是静静地站在乙骏身旁,默默的注视着这位地方官员,有人回禀,这个年轻的京外小官似乎与右仆射封伦和大司空交往极深,数天之内频频出入于封德彝和裴寂的府上,世民和长孙无忌又与他多番接触,所以,世民不得不再来瞧瞧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天亮之后,这位地方官员应该会被遣送出境——好一个萍水一逢,缘分非浅!
此时康崇和祖薇一路小跑冲回到客厢,两人同时扑进客厢之时,只见世民有模有样的坐在一旁喝水,瞅着二人到来,顿时明白二人的来意,于是说道:“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二位打算十二个时辰守在这里吗?你们打算十二个时辰守着他,还是打算十二个时辰守着我呢?”
祖薇顿时脸面红赤,而康崇歉意由生,难道真是多虑了!康崇秉持着胡人一贯的玩笑,笑道:“多谢陛下敕封我们二人是小人!”
李世民嘴里的凉水一口喷了出来,牙尖嘴利的家伙。难怪他康崇住在西域那么久,惯会说说笑笑,分明快要血雨腥风了,也能被他春风化雨。
祖薇见屋中没有热水,陛下又抖威风喝凉水,吓了一跳说道:“陛下,您身子弱,快别喝凉水,我去打热水来!”转身而去。康崇又陪着世民多坐了一会,世民喝了祖薇的热茶,这才想离开。安元寿突然冲了进来对祖薇说道:“三婶子,全城乃至洛阳的新米的价钱都提了三成!”
康崇、安元寿二人急得团团乱转,世民事不关己极了,不就是几万斤粮食吗?祖薇也不急,事情很好玩,全长安的米栈开什么玩笑,寻乐子呢!真当她祖薇活不成了嘛?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青舟却抱着文书进来说道:“夫人,长安城和洛阳城敢卖新米的只有不老楼和那个天承客栈,现在天承客栈的伙计已经写来文书,请夫人过目,只要我们先预付三成的粮价,他们就给九成的新米。”
祖薇和青舟当然会意,世民却傻傻的连声说好,安元寿砸嘴笑道:“有那么好的买卖吗?”
康崇却满脸怒容说道:“大侄子,这算什么好买卖!左有狼,右有虎,你三婶子这次要砸自己的招牌!”
安元寿笑道:“三叔说哪里的话,买卖本来就是如此,不然让你家这个躺在这里的车夫变出几万斤新米出来哈,天承客栈能救急已经是天恩了!”
世民说道:“这客栈取的名字挺强的,天承客栈,要不要让户部好好查查天承客栈的来路,好大的口气。自己想发财也就算了,谁给他们天大的胆子,取名叫天承的!”
康崇和安元寿说道:“换成我是他们,该叫天恩客栈!”
世民呸了一声,两个人挺牛掰的,就该拉下去,砍他两个一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