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立刻摩拳擦掌,暴跳而起:“他找死呢!竟敢殴打吏部尚书,他不想活了?!长孙无忌是不是还没出宫呢?好啊!竟然在朕的地盘上打架!有种!有种!有胆子!”看样子,皇帝要帮大国舅打群架了!
房玄龄一把按住世民,低声说道:“你们回来之后,立刻入宫,所以长孙无忌把他身上佩的横刀带进宫廷了!”
房玄龄可是亲眼见到自己身边的长孙无忌是怎么被监门校尉梁驰拖住的,说到头,也该埋怨的人应该是李世民,一群人心急火燎的回长安,回到长安就二话不说来到宫庭,也不至于长孙无忌连衣服都没换妥当,就被逮到门下省来。好呀,好呀,横刀入宫,刺王杀驾。国舅爷又要被抓到政事堂公审了!
事情真是无巧不巧的,所有的事情撞击到了一起,就连房玄龄心中也觉得逼仄到发疯了!
世民说道:“这里是门下省,又不是东宫,又没有在皇宫!(李世民登基后的前四年,一直住在太子东宫,并没有迁居到李渊的皇宫)”
房玄龄说道:“梁驰的意思是,陛下所到之处,任何臣子不得带刀,人家说的好,是所到之处,而不仅仅是东宫!”
康崇站起身说道:“他们俩个为一把刀子打起来了?”
房玄龄点了点头,而杜如晦想了片刻,对房玄龄说道:“我们请大理寺少卿戴胄大人先来面见陛下!”
世民怒道:“多大的事!何须劳烦大理寺,本来朕还要找他梁驰!现在他胆敢冲撞吏部尚书,以下犯上,罪不容恕,现在立刻传旨,把梁驰拿下!”
杜如晦觉得世民真是鲁莽,于是说道:“我们已经命李客师去查抄他的家,现在又发生无忌携带兵器面见陛下,不明其中内情的人,会认为我们倒行逆施呢!”
世民简直被杜如晦激怒到暴跳如雷:“他家里那个梁碧瑚——”
杜如晦说道:“有证据吗?”
世民又大叫道:“他顶撞长孙无忌——”
杜如晦说道:“是因为长孙无忌携带兵器面见陛下!”
世民破口大骂:“杜大人帮外人!?”
魏征站在一边,静静听了听,冷笑道:“梁驰殴打长孙无忌,陛下就去查抄梁驰的家,站在京城的小民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今天的所作所为呢?所以杜大人说的一点也没错。”
为什么那么多事情会卷着一起冒出来?而且纠缠的如此天衣无缝?老天真是长了眼睛——专门把天衣无缝的烂事加到他李世民的身上。
世民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这三位,总算明白“孤木不成林”!居然没人帮李世民也没人帮长孙无忌!国舅爷在外面被人揍,皇帝就在里头被面批。
想了片刻,于是说道:“立刻传见大理寺少卿戴胄!”杜如晦躬身称是。
清晨,睡梦中有人静静的呼唤无忌的名儿:“无忌、无忌——”
摸不到这缕儿魂魄是人是鬼,声音似乎已经深藏许久:“您是——爹?”不,不会!不是爹的声音——
“您是——”无忌从睡梦中坐起,一瞬间,只见并州城头,悲风四起,大哥长孙无乃的头颅上,两只眼眸突然睁开,刹那间刺痛击破了长孙无忌的大脑。
“大哥!”长孙无忌突然热汗满面,魂不守舍的坐直身子,心跳如鼓,眼前晕眩得睁不开眼。
杀死大哥长孙无乃的是隋炀帝的兄弟,隋文帝的第五子杨谅。长孙无乃是杨谅王府上的库真,跟长孙无乃一直深有交情。但是长孙无乃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杨谅会造反隋炀帝。而杨谅也没料到,他造反的那段时间,本来十分相信长孙无乃,并且任命长孙无乃镇守并州城,但是长孙无乃非但没有帮忙,而且坚守并州城,等待隋朝的援军。杨谅于是亲自率军击破并州城,和自己深交多年的朋友长孙无乃战成一团——
“大哥!大哥!”年少的无忌被家人飞马送出并州城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大哥长孙无乃的头颅从城楼上被杨谅亲自砍了下来,当时,无忌刚满八岁。
杨谅失败后被废,长孙无乃被戮于自己主子的手下。这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在无忌的心头突然张牙舞爪的蹿到胸口:兄弟、朋友在战争面前,在权利面前,真的是不值一提吗?
朝廷无父子,战场无亲友。生则为王,败则为寇。长孙无忌不由握住自己的心口,钻心一般的剧痛,仿佛自己的心也随着大哥长孙无乃的头颅落地一般,心口再次痛地如剐如剔,如钻如碎——
人,尤其是男人,死在自己的挚友手中,难道是人生注定、注定——不知道杨谅被幽禁的时候有没后悔杀了大哥,又有没憎恨大哥没有出手帮忙?对国家的忠、对朋友的情,到底如何衡量?
“大哥为何来托梦呢?”无忌胡思乱想之下,从宫人的手中拿过熨平的衣服和横刀,失落而惆怅,几乎似僵尸一般胡乱地走出门下省。
一声断喝把长孙无忌从燥热的初夏丢进了酷冷的寒冬。
长孙无忌还没回过神,门口的一位军爷就拉开拳头,向长孙无忌背心揣到。好么,这位好汉也挺喜欢背后偷袭么——长孙无忌走到军爷眼前的时候,军爷没拉拳头,已经走过去了,就突然一个暴起——监守们无不大惊失色,一个班班的几个人,突然有一位梁驰大哥偷袭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天下最大的大国舅,那么是不是被诛杀剁头呢?好一片大乱啊!
梁驰架不过所有人的阻挠,但是一张大嘴却好生了得:“你娘!你老婆无数,你去东莱还要动俺的女人!”长孙无忌从几百声的噪音里听到了梁驰中气十足,好么,好么!青舟姑娘的男人骂大街呢?早知道就换个城门,去长安崇仁里的家中,也不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吧。
但是,选了一条鬼门关,那就两人照面来吧。
长孙无忌被放倒在地的刹那,眼见到宰相萧禹老前辈只是眯缝着眼睛,张了又闭上,该杀的老萧,没长眼睛呐!在城门口,没敢拉架的臣子聚集了一大堆,大家都读过书,在中国古代,文臣必须读孙子兵法的那些日子里头,连兵书都看,那么司法条律就更加烂熟于胸了。
所以,已经有人去叫大理寺的人过来,拉这种架是要讲讲学问的。当然,在当代人看来,当时的监门校尉梁驰很显然是不想做监门校尉了,书读少了,或者傻了。想拉架的人不少,但是这架该怎么拉呢?本来应该帮吏部尚书料理掉这个军爷,但是一转眼,旁人都在瞧热闹,可知情形大不对,有人暗中指使不帮忙?如果这架拉得好,吏部尚书没准就会升官加爵;但是显然,眼下有大神在此,对吏部尚书准备置之不理呢!也对!长孙无忌也只不过仗着自己是国舅爷,但是很显然,陛下毕竟年轻,有些老根老底的大老爷,还是搬不动的。譬如譬如也不必说了——
无忌感觉到自己就像那东海里漂泊的孤舟,虽然不在东莱的海上,但依然觉得满嘴苦水,无处可来,无处可去。
宫门前,想自己官帽的多,真正拉架的少。梁驰军爷说得十有八()九应该没错,据说他家的小娘子青舟姐姐隶属第一大官商不老楼,她的月钱赏银让吏部尚书都要眼馋,吏部尚书没事还帮小娘子串钱去呢,孤男寡女,一官一商此去富庶天下的东莱县,应该风光无限好,山高男人远呗。虽说青舟小姑娘应该不是天仙美女,但是富裕的小富婆长得就算天下第一丑,应该也有吏部尚书和监门校尉为她打架。只要钱够多,天下无不是西施王嫱。
更有人想到:我们的皇帝爷毕竟年轻,三十岁未满,一定是知道东莱县富甲天下,所以打饥荒去了,不然放了一个偌大的察院几十个御史不用,偏偏把自己的正三品大国舅检校了一个六品下的巡察御史,大老远的去东莱做甚么?十察九纳吧——
已经有人远远嘀咕耳语了:“据说东莱的县丞昨晚就来长安了呐!”
“啊!”
“没猜错!”
“真的?”
“当然!”
“那怎么一点怪风都没有——”
“废话!你白做京官了,你算什么,要你知道?皇帝要来告诉你呢?放什么风也能放给你?老几?”
为什么这场架没有拉得及时呢?其实连同长孙无忌在内,他很清楚自己在朝廷中是非常尴尬的地位。换了别人做吏部尚书,那么一边倒的帮助吏部尚书,把监门校尉踹死是百分百。但喜剧的是,跟李世民一个裤裆穿到大的大国舅长孙无忌做上了初唐的吏部尚书。
好么,这种吏部尚书到底算是皇帝的人,还是——?
总之,如果说长孙无忌是皇帝在百官中安插的耳目和眼线,十成十的一致赞同。如果说长孙无忌是百官的同僚,那么初唐的京官就算白做了,人家成天跟皇帝抱作一团,称兄道弟,天知道两位仁兄在算计谁,快闪吧。谁进得了这两个人的超级小圈子?
当然,有一位大爷——康崇是硬挤的,但是长孙无忌很明白,天下只有世民才可以守得住康崇这号大爷。康崇大爷是皇帝亲自盯守的钦犯。因为这位大爷在玄武门的时候差点把事情搞砸,偏偏事后李渊对之器重有加,世民只好认命,亲自盯守吧!
眼看这个监门校尉要被砍成肉泥,人人倒也没所谓,小小监门校尉死一百次有什么所谓吗?这个蠢东西因为男女私情把吏部尚书打得实在好,打出了志气,打出了本事,打出了能耐!打一下也是打,打十下也是打,痛打在身,叫快在心,呵呵哈哈。谁让陛下偏心偏他长孙无忌一人身上,嘿嘿,嫉妒长孙无忌的人大把在此!
这一切都在御史杜淹和御史王凝的眼里——这两位不知为何被后世打成了同党,嘿嘿,古代有“君子不党”的术语,要说同党也许有点过,窃以为有点同道的感觉。
杜淹是杜如晦的叔叔,不知为何跟秦王府很有仇,与自己的侄子杜如晦铆劲了十年,杜淹身在秦王府,心在太子,武德六年还与王珪、韦挺一起被流放到了剑南。杜淹和杜如晦是初唐一对十分让人纠结的叔侄。根本不像是一个祖宗出来的,本着各为其主的心意服侍太子和秦王。要不是杜淹是杜如晦的亲叔叔,要不是世民认为杜淹对主子忠心,要不是世民急于摆平东宫的人心,要不是世民喜欢重用自己的死敌,换了其他皇帝,真的难以想象。
王凝的身份比较低浅,他的哥哥叫王通,王通是隋朝的大儒,这位大儒被清末的陈寅恪先生所提起,且不管后世对王通如何抬高,在隋朝,王通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大儒。但是他结交了一位秦王府非常器重的人物——薛收。于是王通死后,王通的三弟王凝就因为薛收这一层干系,做到了御史一职。
另外提一下,王通有个孙子,叫王勃,这个学唐诗的都知道——
“这算是尚书大人的私事,还是公事呢?为一个女人,至于?”御史杜淹身后的御史王凝看着这折闹剧。
“宰相萧大人不是在跟前呢?”有了宰相在此,多言!杜淹被人群挤出了圈子,本来,他就是个时常被挤出圈子的人。
“是呀,我们去拉架,是不是谄媚?巴结?挨得上我们吗?”王凝觉得这次老萧真的很过分了,中书令宇文士及都在观望呢。而秦王府的房玄龄、杜如晦和投靠李世民的“太傅大人”魏征似乎也挤不进圈子。看样子,能给长孙无忌帮忙的人物眼下都挤不进去呢。
这两位大哥能不能为了女人到开阔一些的地方打架呢?
此时,身前身后的议论更加多了起来——
“——马上要秋季遴选百官!这事太玄了!”
“你知道什么?百官的内定并非是——”
“怎讲?怎讲?”
“怎讲?这地方怎讲?少去瞎掺和!天塌了也有宰相呢,应该不要紧吧!萧大人是很有分寸的老爷!”
“那么东莱的县丞连夜赶来京城,是否参加秋季的遴选呢?只有陛下的允可,一个正九品才可以入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