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陛下和吏部要重用这样的人才!?”
“不许胡说!”杜淹身为御史立刻从后低声怒道。
“杜老,您总归知道一点什么吧——”有人干脆笑了起来,“您什么时候投靠了他们呢?”
“杜老,您投靠了他们,也该早点嘛,何必当时自找苦吃?”
“杜老!”
“敲死你们一群烂舌头的!”杜淹心中懊恼,李世民要削减官吏,看来真的非常需要。也不要议论什么过河拆桥,这些个人言可畏,怎能放开手脚做事呢?
闲言碎语起劲无比,里三层外十层,还有一拨人也在看热闹,这就是长孙无忌的三哥监门将军长孙安业和叔叔长孙顺德。
“陛下昨夜退下之后,突然造访高士廉——”长孙顺德说道。
“是吗?”长孙安业看着长孙无忌被挨打,心中冷笑,一面命人封住宫门,不许任何外人靠近宫门,但是哄散人群,帮一把长孙无忌也就算了,梁驰还真能把四弟打死呢?去偷别人的女人,就该当众暴打一顿。
况且闹得那么大,青舟小娘子在不老楼的地位也许不保了,也好,折腾掉一个是一个!这种朝廷命官之间为街坊女子打架的事,最终倒霉的不在于两个男人,受伤害的反而是女人。
“小皇帝在出棋了,别被这种热闹忘了大事!”长孙顺德说道。
“不是去安陆吗?”(安陆在现在湖北省。)长孙安业说道。
“不是,似乎应该去了河东——”长孙顺德说道。
“老爷子是打算游山玩水呢?绕圈子?”长孙安业闷闷的说道。
他二人哪里想到,高士廉带着武士彟此去苏定方的家乡,秘密调遣苏定方一起去巴蜀,世民有意打乱众人的注意,让潜伏在京的大敌琢磨不透此种玄机。
再说长孙无忌,他明白在东莱的梁碧瑚的密信已经传到了长安,很明显梁碧瑚诬陷了两个人:长孙无忌和青舟。这种男女私情在梁驰信口雌黄之下,早已越描越黑了。长孙无忌要剖白也不能,要辩解也不能,要不是被另外几个当班的侍卫挡住了梁驰的去处,长孙无忌还不知要被揍到多少拳。
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本来就是男人的大忌,但是很显然,长孙无忌和梁驰之间被人挑拨了是非。
长孙无忌对身旁的无数人怒道:“都散开!”
而梁驰从后说道:“做错了要跑吗?在这里给我们大家都说清楚了!尚书大人!”
长孙无忌回身对梁驰说道:“我做错什么?”他淡淡地说道——
眼前的梁驰再也没忍住胸口的怒火,本来便桥之盟,青舟已和长孙无忌有了流言蜚语,没有断过,现在长孙无忌还利用自己手中的重权胁迫未过门的妻子青舟,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看到长孙无忌的态度,矢口否认他尚书大人根本没做错。
是呀!大国舅、吏部尚书,就不得了呀,欺人太甚了!
几个监门校尉本来拖住梁驰,见到梁驰和长孙无忌两位停下来对话,以为两人就要动口不动手了,没想到,梁驰是卖了个关子,觉得众人没有死力拖住,于是突然挣开诸人的拖扳,真的是气也气不过,突然抽出了刀子。
长孙无忌因为几天没睡觉、从东莱赶回长安,朝廷的事情焦头烂额,他本身已经神志亢奋,所以,也从身上突然抽出自己的宝刀!
丧失理智的两位大爷没分清场所,也没分身份,只听一声崩当重响,梁驰的监门刀被长孙无忌的宝刀削去了一小块刀尖,但是梁驰身经百战,他的功夫有康崇那位高人指点了两手,虽然刀尖被削,但只要刀身的刃口不卷,这把监门刀完全可以再用!
但是长孙无忌的手臂被梁驰震得发麻,陛下挑选的监门校尉真不是假的,但是青舟姑娘看上这位什么了?对了,能够为自己的女人,胆敢当众殴打吏部尚书,果然那女人很有眼光,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连同长孙无忌在内,也许只是暗吃个哑巴亏而已!
不怕死的家伙,脑袋真硬,什么做的?但是显然少根筋。
杜淹突然推开诸人,站了出来,说道:“够了!梁驰!你小小监门,阻拦吏部尚书,该当何罪!”
梁驰怒道:“私事跟官职有何干系?”
杜淹说道:“放下刀!难道为了私事,你要杀吏部尚书?”
梁驰说道:“御史大人!他也拿着刀呢!”长孙无忌不由冷笑,放下了刀子。
长孙无忌刚想把佩刀插回刀鞘之中,在场的三个人突然同时感觉,出了天大的幺蛾子。
“长孙无忌!你好大的胆子,从门下省出来回去,居然携带兵器!兵器是哪里来的?”梁驰突然脑门大亮,有人意图不轨啊——“御史大人!您看!这么多人看着,我梁驰有说错他吗?”长孙无忌不由面如朱砂,索性再次抽刀狂怒道:“好!我是横刀入宫,但是你以下犯上,我先宰了你!我长孙无忌还怕了你梁驰不成?!”
“长孙无忌!你杀了我,可想堵住悠悠众口?你做梦!”梁驰怒道。
此时,康崇已经一路狂奔而来,本以为长孙无忌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还好嘛,反而是长孙无忌要动刀子杀人了,于是康崇飞身上前,两根手指夹住长孙无忌的手腕,低声说道:“不要让陛下为难,出事还有大理寺!”长孙无忌饱读律法,他自己身上出了事,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根本不能当众捅死人。贞观之治,出名的就是法,而不是随意挥刀乱砍。
此时,杜如晦出来对所有人说道:“陛下有旨,长孙无忌和梁驰在政事堂候审!”
长孙无忌感觉胸口一闷,一个晚上,自己居然被候审了两次。做这样的尚书在大唐的历史上应该十分光彩了。
1400年前,虽然京师长安的人口不是众多,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吏部尚书和校尉之间的争斗,让群情汹涌,让案件彪炳史册,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少见、最奇有无比的一场斗殴事件。
房玄龄这里见戴胄来见陛下,戴胄见到世民脸色铁青,不由吓了一跳。房玄龄把戴胄拉到一边,把长孙无忌的事吩咐了几句,戴胄不由大惊失色,陛下和房玄龄是什么意思?到底想要授意什么?横刀入宫是死罪,但很明显陛下把天大的为难交托给了戴胄,这也太棘手了吧。
房玄龄低声说道:“在尚书仆射之下,马上会设置尚书左右丞,你可知道——?”戴胄不由鼻汗直冒,这个时候,来跟他戴胄说这个?!这是什么意思?提个醒?
戴胄转念之间:尚书左仆射是萧禹,尚书右仆射是封德彝。这两位大老爷都是武德太上皇的人手,也是隋朝留在朝廷的皇亲权贵。但是现在已经是贞观,世民怎能容忍萧禹和封德彝坐在尚书左右仆射的大座之上。虽说萧禹和封德彝是官场中的老手,圆滑乖觉。但显然世民不会容忍他们继续盘踞在大唐的朝廷,突然设置尚书左右丞,很明显,已经开始动手了。
房玄龄见戴胄没有出声,然后搭住戴胄的后背,浅笑道:“今天戴大人要把握好机会,以理服众,明白吗?”戴胄不由鼻汗、脸汗和背汗,连同毛发无不倒竖,陛下难道要把自己推进火坑?秦王府有的是人吧!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等等等等,再不成东宫投靠过来的魏征和王珪也是尚书左右丞的上上选,为何要首推一个并不知名的大理寺少卿戴胄?
世民见戴胄一脸犹豫,怒起道:“戴胄,我李世民待你不薄,玄武门之时,大家都被栓在一起去,我们一起拼了性命走到今天,难道今天要打退堂鼓?难道您这辈子做到大理寺就会心满意足?”
戴胄拂着恶汗,眼中已经开始转悠,低声说道:“臣、臣再想想!”戴胄是李世民在秦王时候的兵部郎中,官居紧要,此时,他突然感觉心跳加速——这种的光明前程,迟早要来,就算下地狱,上西天,迟早也要来。
房玄龄和世民见戴胄退下。世民于是撑着额头,五根手指拼命地在桌案上点击,而起居郎褚遂良默默地书写着,世民见他书写不停,不由心乱如麻,烦不烦?什么都记吗?打嗝放气也要记?
房玄龄低声说道:“我们把戴胄的清誉全部赌上了!”
世民说道:“清官也是官!”
房玄龄摇头说道:“陛下!臣实在想不通,不该把无忌推到前面做挡箭牌,他太年轻,刚刚三十岁,大把的岁月,大好的前程!怎能推到人前公审呢?对他的清誉和威名都是抵损的,何况臣深信无忌根本不可能和梁驰的女人有来往!这种诋毁明明可以——”
世民不由冷笑,抬脸对房玄龄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房玄龄?”
房玄龄说道:“这一年,无忌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呐!陛下于心何忍呢?这一年等于诋毁了无忌的一生!”
世民抿嘴说道:“一个人么?对!就是必须牺牲他一个人!就是必须他一个人硬顶!就是需要有人诋毁和泼污水,就是需要他提着刀子横冲直撞,朕觉得他做得不够,所以,朕怕长孙无忌挡不住,把戴胄打出去!”世民不由双手发抖,全身发抖——
房玄龄不由跪在世民面前说道:“陛下怎能不为无忌的将来多多考虑呢?他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世民说道:“胡说!”世民的眼睛突然通红了起来,而褚遂良望向了相同年纪的世民,不禁低声叹息一回,继续注录。
“他只是一个小卒,朕要保帅!”世民这就亲自搀住房玄龄的手,“需要他保住我们秦王府的柱石!房大人,请起!”世民轻轻地把房玄龄扶起:“朕肯定要把这几块硬骨头啃下来,但他们是皇亲国戚,房大人、杜大人、魏征、王珪都没有这个资格。你们天资纵横,能够匡扶基业,但是唯一动不了的,就是皇亲国戚!您懂的!长孙无忌的才学、资历、能力都远不及你们几位,但是他比你们最优越的就是身为国舅,是朕的皇亲国戚,而萧禹不是!朕要用自己的国舅长孙无忌拉下萧禹——隋炀帝的国舅!”
房玄龄说道:“您这样要害了长孙无忌呀!这要鱼死网破的!世民!陛下!”
世民说道:“身为朕的大国舅,上不能容于朕,下不能容于百官,虽然光芒万丈,骄横权贵于一身,但绝对是第一个舍身赴死的走卒,自古如此,不是朕于心不忍就能改变的事实!”
房玄龄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陛下!绝对不是!”
世民说道:“是!房大人看的不错,绝对不是!但是他的身份必须如此!不忍心也必须狠心。”世民已经垂泪说道:“这份情义,朕无法报答——也许已经看到朕和他最终会决裂,也许下到坟墓也不会在一起。兄弟之情在此刻因为宝座而埋葬了吧!”
房玄龄说道:“不会!绝对不会!”
此时,两人的对话被前来看热闹的皇后娘娘听到,今天是休息完毕的樱儿陪她过来,樱儿明显感觉到皇后娘娘浑身发抖,于是勾勾娘娘的小指,示意娘娘赶紧退走。
“上不能容于帝王,下不能容于百官!”皇后娘娘退出政事堂的当口,就突然握住自己的心口,蹙眉垂泪着说道:“世民是我的丈夫,无忌是我的亲哥哥!原来就不该来政事堂,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最好!眼睛闭了,不知道了,也就最好!”
“娘娘觉得,进了皇宫还能找到丈夫和哥哥这两个人嘛?”樱儿说道:“我自小住在深宫,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娘娘、世民哥哥、无忌哥哥你们三位情深意长的人,为何能在十年前杀进皇宫?今天找不到自己是谁之后,却又在此地痛哭呢?杀进长安的那一天就该明白十年后登上皇位的诸多无奈呀!不要认为自己当年十六岁,就有理由什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