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沐在门口扫脸签到的时候，时间正好是2点。他其实1:50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但还是硬生生等到2点才签到。丁医生说他将自己的日常精准到时间表的行为是抑郁强迫症的典型行为，并且教了他一些改善这种行为的方式。其实他根本不想改善自己的强迫症，就像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治疗抑郁症。是他的父母“逼”他来的。如果他不来，他的父母会日复一日的自责、痛苦，仿佛是因为他们作为父母的失职才导致他抑郁。
李沐进入治疗室的时候，丁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静静的坐在那里等他。丁医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据说是国外某知名大学心理学专业学成归国。两人简单寒暄后，进入了治疗过程。
聊到李沐父母对他的期望，以及这种期望如何在无形中塑造了他的性格时，李沐突然问了丁医生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丁医生，听说诊室里面混进了一个AI治疗师，您该不会就是吧？”
听到李沐的问题，丁医生一愣。
“嗯？”
“我前两天无意间在前台看到了一份合约，毕竟我是法学专业的，就忍不住看了几眼。是一个人工智能公司和你们诊室签的合约，合约内容是他们为诊室提供一个治疗机器人作为试用。诊室在不告诉病人的情况下让治疗机器人参与治疗。”
李沐一边向丁医生解释，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丁医生显然被李沐的问题弄懵了，但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反应，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李沐。
“嗯？”
“我不希望我的心理治疗师是个机器人。更何况，我爸妈当时选择这家诊疗室，也是因为这里承诺所有医生都是人类。我们支付治疗费用的时候，就已经默认甲乙双方的承诺、责任、义务受到法律保护。如果你们用机器人对我进行治疗，我可以立刻告你们。根据法律，最轻也将吊销你们诊室的经营执照。”
丁医生用了一会儿时间，似乎终于弄明白了李沐的话。她在最初的不解和慌张之后，回到了镇定状态。
“怎么可能呢？你觉得我像AI吗？”
李沐认真观察了一下丁医生：“不好说，现在一些领域的应用机器人已经做到百分百仿真了，从外观看不出来。你能自证你是人类吗？”
丁医生无语：“我为什么要自证呢？你如果要用一个毫无根据的揣测来指控我，那你需要自己来证明你的揣测。谁主张，谁举证，不是吗？”
李沐：“6月28日下午2点，在这个诊疗室，你问我我的父母是否明确的对我表现出什么期望，比如学习好，比如成为一名律师。我说没有。后来聊到小学时，我为了买一个游戏周边，骗我父母学校让交书费。我父母后来从我同学那里知道我骗了他们，但他们一次都没有问过我这件事。他们只是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想买，说撒谎的成本要比金钱成本高很多。你说这就是我父母表达期望和失望的方式，我也因此无意识的处处想要迎合他们的期望。你刚刚，又按照28日的问话顺序和流程，一模一样的又和我聊了一遍”。
丁医生听到李沐的“指控”，无意间露出一种非职业的、面对小屁孩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轻蔑表情。
“28日下午你没有预约治疗。”
李沐听到丁医生的话，仿佛早有准备一样，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28日当天的地图轨迹，证明他确实来过诊所。
“你还可以去前台查一下预约记录、签到记录以及监控录像。”
丁医生看到李沐如此确定的表情，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松动，但仍然想要维持自己作为心理医生的职业自尊心。
“丁医生，我说的话都有证据证明，就算证明不了你是AI，告你们诊室欺诈，我也可以向消费者协会告你治疗过程中存在重大失误。我建议你最好去看一下我提到的证据。”
丁医生看李沐笃定的样子，终于起身走出了诊疗室。有预约记录、签到记录，也有李沐进入这个诊疗室的监控录像。而治疗室里面，为了保护患者隐私，没有任何摄像头。她陷入了自我怀疑，开始回忆28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上午她有一个病人，她看完病人之后，吃午饭，下午在整理这个月病人文档，一直到6点下班。中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见到过李沐。可是不仅所有的记录和监控里李沐出现了，甚至前台也记得那天李沐来了。
丁医生在外面待了快半个小时，才回到诊室。她现在无法面对李沐，倒不是害怕他的指控。而是她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她记性很好，况且没过去几天，理论上她不可能将那天和李沐的诊疗过程忘的一干二净。
李沐看到丁医生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验证了他的话。
李沐：“你不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解释吗？你就是混入这个诊室里的人工智能。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心理治疗机器人，他们能够自动记录治疗过程，在治疗完成后也能够删除相关记忆。”
随着时代的发展，抑郁症患者数量持续增长，人工智能心理医生开始大范围的投入使用。他们和真人无异，而且具备真人没有的优势——人工智能可以自动通过耳朵和眼睛等设备记录病人治疗过程，并在治疗结束后存档，同时销毁储存在自己主机芯片上的所有治疗信息，对于注重隐私的患者来说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得到了保障。毕竟，心理医生有很大概率将病人最不堪的隐私当作饭桌上的谈资，并且洋洋得意地对你作出评判。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消除患者对使用机器人的不适感，所有投入使用的人工智能医生，除了外观和人类一模一样之外，也植入了完整的人格。可以理解为，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人，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成长经历、情感、性格等。
丁医生对此十分了解，但她不可能相信李沐所说的鬼话。这家心理诊室确实有人工智能医生，但是，不是她。事实是，这是一家主打人工智能的诊疗室，卖点就是所有医生都是机器人。她正在读博，博士的论文课题就是机器人在心理学领域的应用。她为了对比人类和机器人在心理治疗里的差异，拜托了她的学长也就是这家诊室的CEO，才假装自己是机器人进来当了治疗师。
所以在李沐信誓旦旦地说他看到机器人混进来当医生的合约时，一时半会儿才没反应过来。现在，她怀疑李沐的抑郁症是不是已经发展到有妄想症的程度了。但是，她那消失的“两小时”记忆确实无法解释。
李沐看丁医生没说话，继续发起了进攻：“丁医生你刚才的表现，并不是普通的记忆不好或失忆，你是彻底没有那段记忆。或者，丁医生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丁医生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的专业性：“抑郁症的确诊需要专业的流程，我作为治疗师，肯定比你更专业。目前没有任何症状表示我有抑郁症。至于那消失的两小时记忆，我相信我很快能找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李沐：“丁医生，你是不是十分确信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怀疑过？”
丁医生开始小心翼翼地面对李沐的提问，她不确定他的问题里到底埋着怎么样的坑。
“目前为止，对于几天前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还是十分可靠的。”
“丁医生，你有没有看过剑桥大学曾经发表过的一篇科研文章，说人类的海马体每晚会自动改写记忆细节，误差率高达40%。”
丁医生点了点头：“看过。”
李沐：“你也说过，人的记忆并不是过去的忠实记录。人常常会根据自己的情感需求、立场等伪造记忆，并在一次次回忆时不断强化这种错误的记忆。”
丁医生又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李沐想干什么。李沐看着丁医生强自镇定的脸，内心升起一种快感。这就是心理医生在给病人做治疗时，用那种上位者心态对患者进行评价时的感受吧？他们肆意的对患者的行为给予看似专业的评价，而这种评价何尝不是他们内心的倾向性。
“那丁医生，你信赖自己的记忆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回答是，那就是在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她曾经试着去“修正”李沐的记忆，这也是心理学的治疗方式之一，让患者回到“记忆现场”，撇除情感等主观因素，重新去看当时发生的事情。比如李沐讲他高考选学校和专业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提过想让他选择法学专业，但那个时候他自己想选社会学。于是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论。丁医生在对李沐的治疗过程中，发现李沐对自己父母的很多记忆都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很多描述都带有自己的判断和情感。她试图带着李沐重新回到那个场景，通过引导，让李沐重新描述那段记忆。李沐在丁医生的引导下意识到那段记忆有着很大的偏差，他的父母当时并没有强烈的建议他选择法学专业，他的父母只是说法学专业更好就业。他的父母也没有说过诸如李沐想选社会学就是因为轻松，毕业出来也是个没用的混子这些话。
丁医生也没办法回答不是，如果不能信赖自己的记忆，那她又根据什么来对别人的人生做出判断和指导呢？更不用说那消失了两小时的记忆。
“人的记忆都是不可靠的，所以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小记忆偏差，我也经常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回到记忆现场，尽可能地撇除自己潜意识的影响，尽量还原真实的记忆。我不能百分百信赖我的记忆，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治疗。”
“那丁医生，你可以回想一下我们每次进行重回记忆现场治疗的场景。是不是每次我都没有办法分辨究竟哪些记忆是我的潜意识偏差？然后你为了帮助我分辨，我们都会模拟一遍当时的场景？”
丁医生点了点头。
“如果我说，我跟你讲的所有关于我的事情，都是假的，包括我刚才说我的父母为我选择了人类心理咨询都是假的，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训练你呢？我是说，你是个AI,我其实相当于你的课本，或者说是喂给你的数据库。你不觉得，我是典型的讨好型抑郁症人格吗？中产家庭，父弱母强的家庭构成，妈妈的职业，我们相处的模式，我在社会交往中的状态，包括我跟你讲的那些爆发在我和父母之间的冲突，都太典型，太标准了吗？包括每次重回记忆现场的治疗，也是AI培训师教我那么做的。如果你想看，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每次治疗时的剧本。对，我的每一次治疗都是有剧本的。”
丁医生听到李沐的话，睁大了双眼，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色，她知道她不该动摇，不该自我怀疑，这太荒谬了。但是，如果撇开这个人是她自己，李沐描述的这个事情又是百分百有可能的，她甚至帮AI培训师写过治疗剧本。李沐的话也不是没有漏洞，废话，他是她亲自做过评估测量确诊的抑郁症，他所有的表现、他的原生家庭等当然符合抑郁症患者的特征。至于他特意提起的那个重回记忆现场的治疗，他确实表现得比其他患者更清醒。有很多患者，是无法撇开自己的主观情绪的。如果你试图跟他讲他的记忆是错误的，是因为他的挫败感或者自卑感造成的记忆偏差，有的患者甚至会表现出来激烈的对抗。李沐这个年龄的患者，确实对这种治疗方式对适应性过于良好，超过了大多数患者。但是，这也不能证明李沐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是培训师或者培训师的培训素材，你肯定签过合同和保密协议，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呢？”丁医生努力找回自己的逻辑。
李沐表现出了在他们所有的治疗过程中从没见过的放松状态，简直算得上游刃有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而在以往的治疗中，一直是丁医生在扮演这个角色。
“如果治疗过程中出现了完全无意义或者背离正确的治疗方式的行为，这段内容就会作为脏数据被删除掉。28日的治疗过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培训师删掉了啊。如果你往回查询自己的记忆，应该还会发现一些记忆bug。”
丁医生怀疑李沐是不是学过心理学，他现在就是在暗示她。人类的记忆机制本来就存在着大量的bug，他现在不断跟她说她的记忆存在很多bug，无论如何她都会受到这种暗示的影响，一定会发现记忆bug。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忽略李沐的话，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场。
“如果你今天不想治疗，我们可以到此为止，改天再约治疗时间。”
“丁医生，我预约的是两个小时的治疗，还没到时间。”
“你是作为患者是来治疗的，如果质疑我作为医生的资格，或者有其他不当治疗，你都可以投诉，甚至可以换医生。没必要采取这种方式来破坏治疗。”
从丁医生的角度来看，李沐现在一点儿都不像个抑郁症患者，甚至能看出来他心情特别好。
李沐面对丁医生的冷淡甚至厌烦，心情似乎更好了。
“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想破坏治疗。我只是厌倦这份工作了，不想当AI培训师的数据了，以后都不打算来了。我现在只是很好奇，想知道AI发现自己是AI之后，是什么反应。哦，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事情能够证明你是AI。你们诊室是不是每个月都会给每个医生做人性测试？”
因为有大量的仿真机器人进入医疗领域及其他领域，为了确保人工智能的进化始终在可监测的范围内，所有使用机器人的企业都会按照人工智能公司的要求，每个月对机器人进行人性测试。所谓的人性测试，是一种更高级的图灵测试。在这个算法能够创作艺术、量子计算机能模拟意识的时代，“我是谁”的身份证明已经不能对抗机器学习和进化的速度。只有人性中的道德伦理选择，存在于人性的本能中。举例来说，在电车难题的选择中，人性测试系统能够捕捉到人类小于0.03秒的迟疑。而无论自我意识进化到多么高级的机器，在面对这种道德伦理选择时，都不会迟疑。这套系统不断的随机更新，通过动态的、进化的、永远处于未完成状态的人类社会道德伦理测试，来区分人和人工智能。
丁医生他们诊室，作为一个主打人工智能治疗的诊室，自然每个医生都要定期做这种测试。丁医生虽然是混进来的人类，她也要做这个测试。这套系统应用很广泛，李沐知道也不奇怪。
“丁医生，你不好奇自己的测评结果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
“只是给你个建议，你看到测评结果，就能知道自己是AI了呀。你不是说社会中的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寻求身份认同吗？还是因为你是AI,身份认同已经写在你的数据中，所以你不需要寻求身份认同？作为这个诊室中唯一的机器人，你不会经常怀疑自己吗？毕竟，你的同事们都和你一样，拥有完整的人生记忆，甚至，拥有进食的记忆。你知道进食的记忆是如何拥有的吗？据说，在高智能或者特殊领域，比如和人类互动需求较高的领域的机器人，都有一套仿真系统，这套系统就像人类的生物钟一样，能够在相应的时间自动填充相应的记忆。比如在吃饭的时间，机器人就会数据自动更新吃饭的记忆。正是这套系统，让机器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不是人。”
李沐在瞎扯。确实有这套系统，只不过大部分企业并不会选择应用这套系统，一个是因为贵，另一个是过于逼真的机器人也会让人产生混乱。丁医生所在的诊室并没有引进这套系统，所以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是个人类，她都是偷偷地在自己办公室吃饭。丁医生的理智知道李沐在瞎扯，但她的专业又让她得出李沐说得对的结论。人类并不能察觉自己的大部分潜意识，就像被植入了“我是人”的高智能机器人也无法意识到自己不是人。逻辑上来讲，如果她是高智能机器人，她确实意识不到她不是人。
从丁医生的角度来讲，李沐今天表现得过于聪明了，他如果在恶作剧，那绝对是一个对心理学了解得特别透彻、能够洞悉人性的非常高明的恶作剧。他的话对一个普通人可能无效，普通人可能直接会骂他一句“你才是机器人呢，你全家都是机器人”，因为普通人和机器人一样，都是处在一个高防御的无意识状态。可是，她作为一个心理学的高材生，笃信心理学是社会的良药，心理学是一切人类社会行为的终极答案。李沐的话，在心理学的逻辑上，全都是成立的。更何况，她长期处在一个全都是机器人的工作环境中，她和他们聊天，时间久了，经常会忘记他们不是人。毕竟，他们是没有感情，只有指令的高智能存在，所以他们可以做到完全的利他。你想象一下，你的同事，都是情商和智商都很高的人，而且专门利人、从不利己，只做对你有益的事情，只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却从来不向你索取。他们情绪稳定，没有防御性人格、进攻型人格……他们简直是你所能期待的最完美的同事。久而久之，丁医生常常会不自觉的和他们亲近，将他们当作朋友。也经常会混乱，忘记他们的非人身份。当然，她有时候也会想，她是不是和他们一样，都是以为自己是人的机器人？
“我月初已经告诉AI培训师今天结束最后一次治疗我就不来了。所以他们找了新的患者进来替代我，那个患者也是拿了剧本的。只不过他的剧本和我不一样。”
丁医生已经忘记挣扎了，彻底掉入了李沐的叙事逻辑。
“谁？”
李沐继续往下说：“蒋丛，男，双向情感障碍。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从小对他望子成龙。蒋丛，从小成绩优异，按照父母的期待考入当地的重点理工大学，之后进入一家大厂，结婚，生子。却在儿子出生后，突然爆发双向情感障碍，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的乖不过是一种假象，他一直在过着父母期待的人生以及社会期待的人生，却不是他期待的人生。于是他辞了职去搞音乐，彻底进入一种叛逆的人生。因为儿子渐渐长大，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决定来治疗自己的抑郁症。丁医生，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很典型的双向人格的人生经历？”
李沐的话让丁医生如坠冰窟，她现在彻底在李沐的叙事逻辑里无法挣脱。蒋丛确实也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双向情感障碍，在他向自己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时，她确实感慨过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病人啊。而且蒋丛出现的时间，也未免过于巧合，确实是在李沐所说的他向培训师辞职那个时间点进来的，作为第一次来治疗的患者，还指定挂了自己的号。如果过多巧合集合在一起，那就绝对不是巧合。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作为喂给AI的数据，即使我退出了治疗，除了那些影响机器学习的脏数据被即时删除之外，我没有权利要求删除治疗的过程，因为这些治疗过程都将作为你记忆的一部分被保存下来。但是，普通患者的治疗记录，如果患者有要求，你的治疗记忆就会被删除。你可以回忆一下，你是不是会有一种记忆的不连贯感？”
丁医生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她的记忆似乎是连贯的，可是按照李沐的说法，如果她真的是AI，她的记忆数据一定可以自动调整，那些删除的记忆在机器人的世界里就是没有存在过的，自然不存在记忆的不连贯感。但是，她又确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的不连贯感，难以解释，也很难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或者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连贯感。她整个人开始错乱，然后陷入了迷茫和悲伤。
“丁医生，你现在发现自己是AI,会感觉很恐慌吗？”
“所有人在面对身份认同障碍的时候都会恐慌。”
李沐看着丁医生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他决定继续转动这把插在丁医生胸口的刀。
“等我走之后，你这段记忆就会被删除，你会继续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好羡慕机器人啊，人就没有办法删除让自己痛苦的记忆。不过，如果我是AI培训师，我更倾向于加一行代码，这样你就会有这样一段记忆：你去向诊室的负责人求证，他坚定地告诉你，你是人，并拿出证据比如劳动雇佣合约或者指不定你还有个家，你有回家的记忆，你的家人也可以证明你是个人。虽然这段记忆要增加一串代码，但是，作为一个高情感要求的治疗机器人，你证明过自己是人这件事，能够让你产生永久的身份认同。你以后再也不会怀疑自己是机器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向AI培训师建议？”
丁医生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李沐的话了。
李沐看了看丁医生，又看了看治疗室里的表，5点了，他的治疗时间结束了。他站了起来，离开了治疗室。他来到诊室不远处，一家藏在小巷子里名为“茧”的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