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此，李沐回到了学校。他的父母欣喜异常。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仿佛休学这大半年仅仅是他人生主干道上不值一提的一个小岔路。只是，他偶尔想起丁医生会升起一丝的愧疚，不知道她是否回到了正常的人生。他去茧书店的时候，曾经去那家心理诊所看过，没有看到丁医生，可预约医生的名单里也没有丁医生。或许，丁医生经过那件事就辞职了吧。
再次听到丁医生的消息，是蒋丛告诉他的。蒋丛的朋友带着自己的儿子参加了一个什么“天赋心理学”的讲座，讲师正是丁医生。蒋丛偶然从朋友带过来的传单看到了这个信息，就告诉了李沐。所谓的“天赋心理学”，是现在心理学的一个流行流派，主张人的天赋从出生的时候就写在DNA和大脑发育里。通过机器测量，比如对人类大脑神经的深度扫描，能够判断人类大脑的发育状况，以及性格、天赋等等。父母可以通过这种测评，在自己孩子小的时候就了解孩子的天赋，因材施教，培养长板，补齐短板。这个心理学流派从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就开始流行，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了。后来得益于脑神经科学、AI技术的发展，这个心理学流派越来越成熟，相关的机构越来越多。这些机构不仅能够通过各种测试，在孩子幼时就判断出他的天赋，还能为其量身定制教育方案，甚至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不断的干预，让孩子向着预期的目标成长。
丁医生现在所在的是行业内非常知名的一家公司。李沐看丁医生并没有受他那个小小的“报复”所影响，内心的愧疚感消失了。子涵的案件审理结束，相关责任人被依法判刑。一切都向着好的预期在发展，李沐开始专心自己的学业，顺利升上大三。
正在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蒋丛突然造访。他朋友儿子所在的小学发生了一起被AI恶意窃取隐私的事件，他朋友准备联同其他家长发起集体诉讼。蒋丛正是为此而来，他想让李沐帮他朋友进行前期取证。
经过子涵的事情，李沐在取证的方式和流程上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再加上之前蒋丛毫不犹豫的帮他解决丁医生的事情，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推脱。
蒋丛带着李沐来到朋友家，打算先了解一下事情始末。蒋丛的朋友叫林家楠，正是之前去参加丁医生“天赋心理学”讲座的那个朋友。他儿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多动调皮，上课不听讲，放学不写作业。林家楠和老婆过于焦虑孩子的学习，所以报名参加了“天赋心理学”的讲座，试图找到培养孩子的正确路径。谁知道，他竟然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堪称教育丑闻的惊天事件。
李沐：“你是说，是学校向你推荐的这个天赋心理学讲座？”
林家楠：“学校其实一年级的时候就建议过让我带孩子去做天赋检测。当时我想着孩子还小，调皮捣蛋很正常，加上我和他妈妈也不是什么学霸，对他也没有什么成为学霸的要求，就一直没当回事儿。上到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又向我建议，说林林可能有注意力缺陷，经常在课堂上捣乱，影响其他孩子上课。我和他妈妈商量了下，觉得再这样下去，老师可能会对林林区别对待，就同意去老师推荐的机构咨询，后来听了丁医生的讲座，感觉很有道理，适时的对孩子进行干预可能对孩子的未来有好处。”
“他们这个服务都包括什么内容？”
“初级服务就是天赋检测及教育方案建议，比如如何开发孩子的优势学科、如何与孩子进行沟通等等；中级服务会增加心理咨询师的一对一服务，他们会根据孩子阶段性的变化提供教育建议。”
“那高级服务呢？”
“听说高级服务要等到一定的级别才能解锁。”蒋丛插入谈话，“我怀疑是因为高级服务中有不能被大众知道的服务内容，所以才要求用户使用他们的服务达到一定的年限或者一定的消费额度，建立双方的信任之后才能解锁。”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就明白了。”林家楠解锁手机，打开了学校用来辅助孩子学习的AI小精灵。“这个AI一共设计了十几个形象和性格，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我手机里的这个是我破解了他们的代码，原样复制过来的。林林用的那个，我没动过，免得破坏证据。”
李沐笑了笑：“你还挺有法律意识”。
林家楠：“是蒋丛跟我说的，我自己哪儿懂这些啊。我已经登录了。”
林家楠一边打开AI的对话框，一边将手机连接到电脑，打开某个编码框，里面是这个AI的代码数据。
他在AI对话框里输入文字：“雪饼猴，爸爸今天骂我了。”
“爸爸为什么骂你？”
“我没写作业。”
“你为什么不想写作业呢？”
“我不会写。我跟爸爸说了，他不相信。他说我就是想玩才不想写的。我讨厌爸爸。”
“爸爸可能是因为觉得这道题已经跟你讲了很多遍，你肯定会了，才推断你是为了不想写作业撒谎的。虽然爸爸做错了，但是爸爸有他的原因，就像你不写作业有你的原因一样。你能理解爸爸吗？”
“不能。爸爸总是这样，我不喜欢爸爸。”
李沐看着对话框的内容，感觉所有的对话都挺正常的。
林家楠：“对话框的内容挺正常的。但是……”
他一边说，一边将电脑上的代码复制到另一个软件里，代码被解析之后，里面除了刚才的对话记录之外，还有一段表情分析：用户很生气，他似乎对这件事情的感受生气大过于委屈，已经到了某个临界值。证明类似事情曾经多次发生，导致用户对爸爸产生了不信任……建议家长可以采取以下措施，修正自己的教育方式……
林家楠指着这段表情分析，和代码中的某行数据：“这个AI在用户不知情的情况下，调用了手机摄像头，收集了用户的表情和动作信息。甚至，有可能收集了用户的环境信息。而且，我回忆了一下，有时候林林老师给我的在校反馈中，有一部分内容很像是这个AI生成的内容。”
李沐想了想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可怕，倒吸了一口凉气：“全校的学生都在用这个APP吗？”
林家楠：“据我所知，是的。每个学生从入校开始，学校就会建议家长给孩子安装这个APP。说是这个AI能够给孩子提供一个可靠的伙伴，缓解学生们在面对课业、家长和老师时的压力。毕竟现在青少年抑郁率上升很快，所有学校都比较关注学生们的心理健康。不过，家长自己可以选择是否使用这个APP。林林他们班也有三分之一的家长没有使用。”
李沐：“我可以看一下用户协议吗？”
林家楠打开用户协议，递给李沐。李沐仔细看了一下，用户协议里其实包含了通过摄像头收集用户信息的内容。像所有的应用一样，所谓的用户协议基本上就是一种强制的单方协议。只要用户同意了，应用方并不存在违法行为。
蒋丛：“他们收集信息不违法，但是，他们将信息提供给老师或者家长或者他们自己公司使用这些信息，是违法行为。”
李沐皱了皱眉头：“可是，这个很难取证”。
三人陷入了沉默。目前他们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APP泄漏了任何内容给第三人。但是，如果他们的推测成立，那么，学校和这个提供APP的公司就构成了违法商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