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宋煜连看也没看她，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刺杀天子，是什么罪过，福喜？”
福公公默默地回道：“陛下，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微微下垂的眼睫，既饱含慈悲，又格外绝情，宋煜冷声道：“既如此，福喜，赐酒给云贵人送行吧。”
仅仅一句话，便是要她的命。
云浅浅登时瘫坐在地上，一双眼无神地望着宋煜，心里头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怎么会呢？她不过是私下里对一个小宫女下了手，这能算什么罪过？须知道，主子责罚奴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直到福公公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朝着云浅浅笑了一下，她才骤然生出恐慌畏惧来，几行清泪扑簌簌地淌下来，哭得妆都花了，一条条泪痕挂在脸上，显得非常狼狈。
她伸出涂满寇丹的手指，用力拽住衣角，盯着那托盘里头孤零零的一杯酒，浑身都在发颤，她现在已经没心思恨江妙了，极致的恐惧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福公公的笑意不达眼底，他将鸩酒朝前递过去，轻声道：“云贵人，请上路吧。”
云浅浅大哭起来，也顾不上江妙还在旁边看着，十分丢脸地哭喊着，“不……陛下，臣妾还不想死啊！”
绿云望着这一切，泪水不住地流。
她对于云浅浅来说，也只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婢罢了，生死关头还可以被拉出来，当一头完美的替罪羊。
可是现如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她们主仆会一起共赴黄泉。
宋煜微微蹙眉，手中捻着的佛珠顿了顿，望着痛哭流涕的云浅浅，有些不耐烦地合上双眼。
江妙这时候才意识到赐酒的意思，宋煜要杀了云贵人！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云贵人，又看了看宋煜，突然有点负罪感：她诚然是想让云贵人付出代价，但并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死，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人，她的心思其实是足够纯净的。
云浅浅被几个宫女捏着腮帮子，那杯毒酒眼看着就倒进嘴里，江妙实在是受不了了，”腾“得站了起来，“等一等！”
那些人灌酒的动作停了下来，略带犹豫地望了江妙一眼。
宋煜也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妙想了又想，心里其实很复杂：她既感激宋煜为自己出头责罚云浅浅，又觉得宋煜动辄赐下毒酒，令她心里有点犯怵，生怕自己惹到了狗皇帝，也被他打杀了。
她若是没有机缘重生，现在也许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她心底是非常珍惜性命的，因此实在是无法看着一条过生生的性命在眼前消亡。
更何况这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宋煜眸子微睁，手中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江妙怕自己再不开口，马上云浅浅都要被他渡了，于是连忙说道：“陛下，她……她想要刺杀的是妾，只是一时失手才伤到了陛下，所以……”
望着宋煜那几乎要将衣衫浸透的血迹，江妙突然有点尴尬起来，但还是提起裙角，跪在宋煜跟前：“妾恳请陛下，云贵人罪不至死。”
宋煜手中的佛珠停住了，他垂下眸子，望着跪伏在地的江妙，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好半晌，宋煜才骤然开口道：“既然你为她求情，那便饶恕了她们主仆二人的死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并拖下去责罚二十杖，并禠夺云氏封号，打入冷宫。”
被赦免了死罪，不必再喝那一杯可怖的毒酒，云浅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了噩耗——她的贵人头衔被皇上亲自开口撤掉了，那也就是说，她以后就是平民身份，和那些贱蹄子们没什么区别了！
这怎么能行？
她张了张嘴，挂着满脸泪痕，正准备开口反驳，就看见高台之上宋煜那张不辨悲喜的面孔。
想到方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云浅浅还算是聪明地闭上了嘴。
云浅浅努力安慰着自己：没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随后乖顺的跪在地上谢恩：“臣妾……民妇多谢陛下开恩。”
绿云跪在一边，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自从按照云浅浅的命令在御前刺杀江妙的那一刻，就几乎没有抱着能活下来的期待。
只是没想到，她一直站在云浅浅这一边，将江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后却是被江妙救了下来。
云浅浅扭过头，就看见绿云脸上似乎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不免恼怒更甚：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办事不力，让她险些送命不说，还要丢掉贵人的头衔！她日后在姐妹眼中，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你这个贱婢，有什么可笑的？”她伸手在绿云身上重重一拧，权当是发泄怒火。
紧接着，主仆二人就被拖至殿外，重重杖责二十大板。
击打皮肉的闷响不断传来，伴随着一阵阵悲惨的哀嚎。
打到后面，连哀嚎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二十大板，虽不致命，但对于深宫中娇生惯养的嫔妃来说，已经是极重的责罚了。
江妙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不由得揪紧了，未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她还要勾引狗皇帝，若是哪一日惹得他不痛快，岂不是很危险？
外头杖责之声渐渐停息，云浅浅被几个宫婢拽起来，搀扶着往外头撵。
“云贵人……哦，如今是云氏了，你且往冷宫寻一间屋子住吧，原先的宫殿是不必再回去了。”
云浅浅痛得龇牙咧嘴，两条腿连着屁股都动弹不得，被这般无情地撵出来，本就心中不痛快，还听见这么一句落井下石的话，更是恼羞成怒。
她不过是没了贵人的封号，就要被这般欺凌么？
那几个宫女被云浅浅怒目而视的神情逗乐了，“呦，你不会还当自己是贵人吧？难道还指望我们抬着你回宫里头享福呢？”
“得了，别耽误我们做活了。”
几个宫婢你一言我一语，笑了一会子，干脆利落地将大门重重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