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样子此时应该说是有些奇怪的,不过或许也能对应那一句,奇人必有异象的解释。
虽然,现在我的身体上,有着明显的残缺,但是比这更明显的是,一个让我自己感觉都略感陌生的我,这还是我吗?
我能感受得到的澎湃气势,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普通人,不再是那个颠沛流离的小孩子了,我也不再是那个初入朝鲜时举棋不定的统帅,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经过这一次一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历练,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可能是确实有所成长吧。
我面对着这些蒙面的刺客,不再有一丝畏惧与忐忑。坦坦荡荡地站在他们面前。
“我就是皇帝!你们要杀我吗?”我厉声呵斥道。
我的声音仿佛就带着一股力量,带着龙的气息。让船上还剩下的蒙面刺客们,一下子慌了神。
让他们忘了自己的任务,忘了自己是死士,忘了是来干什么的,只看见眼前的天,眼前真龙天子。
我现在变得已经不再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而是实打实气吞山河的真龙天子。
即使残缺着一条胳膊,即使满身的血污,也不会有损我一丝丝的威严。
我的威严在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中,都散出震慑的涟漪。
蒙面的刺客中,有的已经站立不稳,有的已经跪下,有的在拉那跪下了的并怒骂,有的再一次提着武器向我冲杀了过来。
我右手中的短柄陨铁刀,不是在夜里,而是在这晴日的阳光里,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我的血液在身体里翻涌,无尽的力量仿佛澎湃而出。
刀锋划过的时候,仿佛能听见割裂空气的斯拉声。火焰在面前炸裂,那陨铁刀仿佛一瞬之间,便无限延展,延展出一条光彩夺目的火舌,也可以就做火龙。
向着那些不臣之人,腾地飞去,犹如山崩地裂,海啸龙吟。
陨铁刀一挥之间,数个蒙面刺客当众殒命。如果说之前在船舱内发生的事情还没有看清楚的话。这下外边的刺客们,云骑兵们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这个科学还没有普及的年代,那什么解释这一超自然的景象。我想,就算是从现代穿越回去的我自己,也无法解释这无比强大的力量。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作为当事人的我,确实是真真实实,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强大就在身体里流动。
什么叫君临天下,我想此时此刻的我便是!
从远处又射来一片一片弩箭的黑雨,仍然企图着将我抹杀。这处心积虑的阴谋啊,阳光下的我是代表着天地,巡狩四方,牧天下臣民!
那条火龙腾地一下,便在我的挥动中,直上天空。将那一片一片的弩箭黑雨,尽数毁灭。
压倒性的强大。
对于阴谋,坦坦荡荡地正面面对。
沉默了,云骑兵们与刺客们同时沉默了,愣住了,懵了!
随即云骑兵们响彻云霄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音震荡着胸腹,终于将这些处心积虑的刺客们的肝胆吓破。
这些人的眼中瞬间就失去了神采,有的瘫软在船板上,意识清醒一点的便跃入水中逃遁。
我以无与伦比的威势屹立着。
有的云骑兵眼见着蒙面刺客纷纷跃入水中,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莫追!”我急忙喊着,我心里突然泛起不详的预感,正所谓穷寇莫追。
但是,有几个云骑兵已经跳进了水里。
水面却在随后趋于平静,不多时,那几个跳进水里的云骑兵,便纷纷浮尸水面,身边也迅速被一片血红渲染着。
令人扼腕叹息!这些人真的是牛鬼蛇神,不可捉摸,不过从刚刚的对战来看,能与雪桥和赵哥打得难分难解,并能在之前重创我的他们,绝非是等闲之辈。这背后的水定是极深的,透露着无尽的黑暗。
所幸,船上还遗留的几个,被吓破了胆的蒙面刺客,已经被云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拿下,摁住。
待之后审讯他们吧。
活着的蒙面刺客们,除去我们抓到的几个活口,剩下的,在一瞬之间便已经荡然无存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松了一口气的我,感到身体在崩塌!刚才还仿若无敌般的强大,一瞬之间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我刚才的强大,也许只是咬住了一口气,咬住了一口不能倒下的气,也许是为了保护云心他们……也许……
我轰然倒下了,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冲向我。
而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力气,或者说,已经透支了自己的力气,现在,已经连抬一次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在滑向无尽的黑暗中,身体于疲惫中不断地释放解脱,有无数的声音在向我呼喊,可是我已经……一个也听不清了。
我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最后的最后,我脑中只翻涌出这一丝念想,我会死的吧。
不过,云心、雪桥、姜顺、赵哥、火狐他们都活了下来。我刚才的那一个振作,也许就只是为了保护他们吧。
我没能做到许多事,最后的一点点小心愿却达成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在船舱里,却不是我之前我之前睡的那里,应该是他们为了我的安全,将我转移到了另一艘船上,可能是乘着夜色无人的时候干的。
不过,我居然,还能醒过来,这太让我吃惊了。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
不会是这大小还丹如此逆天吧。将我硬生生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啊!
我醒来的时候是云心在攥着我的手。
“他醒了!”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她的声音在喊。她在跟谁说话。
朦胧又迷离的视线中,又一个人影在靠近,是熟悉的气息。
没有说话,却哭了起来,感染着云心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女孩子在那里一起哭。让我本来慢慢聚拢起来的精神,再一次分散了下去。
哭声里,我慢慢能分辨出,这除了云心的另一个是谁了……不是别人,正是姜顺……火狐不在的话,多半是去忙别的紧要的事了吧,留她们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守着我。
雪桥和赵哥多半在门外吧,也同时守着我吧。
精神仿佛也同无力的身体一般,在不断分散,虽然被什么说不出的力量,重新聚拢在一起,但这恢复总要时间。
我的手在云心的手里,一瞬间,感觉姜顺也握了上来。
两个小家伙还在那里啜泣着,仿佛是吓坏了,仿佛是从永远失去我的边缘艰难地走了回来,生怕我再一次离她们而去似的。
雪桥的那个秘药应该是起了作用的,还不能说话的我在心中翻想着以前的回忆。
按照王二的说辞是这个药确实是,极其稀少的,他也只弄到一包。为什么雪桥会有三包呢?他是不是还有,又抑或是……他会配制?不会吧,这应该也像大小还丹是有数的吧。
可是这个让人剧痛无比的药,我却也没有听到过任何类似于大小还丹的传说,仅有的那两个人,都只是说了稀有,很难搞之类的话,别人可都是见也没见到过啊。
不管怎么说,这药是救过命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渐渐感觉力量收回了一点点,勉强能慢慢睁开那沉重的眼皮了。
映入眼帘的是,不难想象的云心和姜顺哭花了的脸。
看到我醒了,两个小傻子破涕为笑,表情管理已经失控,丑死了!可是我现在说不了她们,我还说不了话。
两个还在啜泣着,是那种努力想止住哭泣,但就是止不住的感觉。
她们俩都想说话,互相望着,可是嘴就是张不开,可能是身体还受着情绪封印一般。
本已减弱的哭声在沉寂了一会儿之后,陡然之间又大了起来,哭声真的会传染,她们之中的一个哭了,另一个不多时也便跟着哭起来了。
她们的眼睛都肿了起来,不知道已经哭了多少眼泪,哭了多久了。
我再不说话的话,真怕她们两个哭瞎了眼睛。
我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蠕动着的嘴唇努力着想将那一个个字吐露出来:“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我一顿一顿地说给她们听。
她们慢慢读懂了我的意思,便一起努力着将哭泣停下。
“我……应该……死……不了。”我艰难地说道:“没事了……别……害怕。”
她们俩个努力地点着头,示意着我,她们已经收到了我要表达的意思。
“你别说话了……太消耗体力了……你安心休息。”云心说道。同时姜顺也点点头,表示是一个意思。
我便微微颔首,表示我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时间在沉默之中走得很慢,不过,我能感受得到她们俩通过手传来的脉搏,传来的心跳。心也慢慢跟着安定了下来。
谁说幸福是短暂的,我看就很漫长。
现在的一切,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身体极度虚弱,根本不能动,却感受得到的极大的温暖,是家人在身边的感觉啊!
云心和姜顺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我的心里认她们的啊!当然还有火狐。
在安心中,不知不觉,眼睛就再一次合上了。
我仿佛回到了我原来的那个世界,但是,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个梦境。
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但是陌生的成分更多一些,孤单的我在一个人漂泊,一无所有。
我曾经习惯的一切,现在都不习惯了。原来的那个世界里的孤单,已经让我如鲠在喉。
很长,很长,长到再一次习惯,我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梦境,哪一个才是真实。
也许不真实的那个更真实,真实的那个反倒是不真实。
一束晃眼的日光中,我再一次醒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慢慢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惊喜地发现还在船舱里。
我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被吓坏了,只是差一点就失去他们了……人是不是还是害怕孤单啊!
眼前只有姜顺趴在我近旁,云心不在房间内,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我也不着急说什么,任由时间流逝,不忍心打扰姜顺睡眠,她一定是守了我很久吧。
我想象着此时微微晃动着的船,正在京杭大运河中缓缓地行着,不知不觉经过祖国的大好河山。载着背负着使命的我,为天下百姓去多做一点事,多谋一点福。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已经决定免天下赋税一年,虽然现在仍打着仗,仍需要钱,但是,此次南下的目的中就涵盖着消除可能的隐患,人心从来是最重的。
天下的人心即为天下。
钱的事情再想办法好了,该做的事可一点不能犹豫,一点不能耽搁,犹豫就会败北!
另外,我此次南下也有顺带巡视两江水利设施修缮的情况,又离汛期不远了,等忙过了一阵子,便去。
两江既有功于中华民族的繁衍生息,又在历年不断制造着险情。
平顺了两江,便总归能迎来几个好年景。
此时,云心回来了,带着香喷喷的味道回来了,原来她是去取膳食了。
“这是火狐姐姐做的。”她见我醒了,便轻声说道。
不料,却吵醒了姜顺。
姜顺慌忙地揉了揉睡眼,仿佛做错了什么的小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我温柔地看着她,她却不好意思地藏着自己的视线。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我也不知道这是睡了多久。
我冲着云心轻轻点头。
“感觉好多了……”我轻声说道。
姜顺和云心同时露出微笑,她俩都很美。
我被姜顺一点一点轻轻扶了起来。靠着床头坐着。
云心端着一碗膳食过来了,看着样子应该是粥。
她作势便要喂我,我突然慌张了起来,我哪里肯让她喂,我挣扎着想要抬起胳膊来。却发现胳膊像灌了铅一般地沉。
云心笑着,舀起一勺粥,轻轻吹着气,再送到我嘴边,我极不情愿地张开嘴,吞下。
粥里还有细细的鸡肉,一定是火狐的用心。
我吃过了,她俩才吃。阳光很好,只是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的无力感什么时候才会好。
胸前被缠得跟一个木乃伊似的,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样子了。
那被缠绕在秘密之中的身体,现在依然存活着,没有坠入黑暗,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另外,幸好现在还是早春时节,别就凉爽,不然他们这么包扎着的我,伤口不烂掉才怪。
两个人都吃好后,便都坐了过来陪着我。
说话或者不说话,时间都过得很自然。
“这几天有新的奏报吗?”我突然想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我,帝国的另一端可是正发生着激战。
云心也像是缓过神来了似的,取来了一沓奏折,原来已经积累得这么多了。
我的精神头一下子便来了,并在心里不断埋怨自己睡得太久。
“你念吧!”云心怎么也不算是外人了,我现在也行动不便,我说道。
“先念关于朝鲜的军情吧!”我说。
姜顺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恭谨地退出了门外。我原本想说不用避讳的,但见她已经走到了门口,便没有开口。
云心缓缓地给我念着关于朝鲜的军情,我知道在她缓缓的语气下,是鸭绿江畔的鲜血,是王二等人孤军深入的冒险,那里正在经历着九死一生的考验。
“倭寇……倭寇已经露出溃败之象,营垒中也多见尸体,并有被啃咬的痕迹,先前还貌似巍然不动的倭寇显然是断粮了,故作强大,掩护着后撤。”云心缓缓念着僧格林沁和左宗棠的联名奏报,而这份奏报明显是在报捷。
“你先起笔,朕念你写!”我吩咐着云心,我从左宗棠和僧格林沁的捷报里,还是读到了一丝隐忧,虽然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云心准备好了纸笔。
“命你部切勿大举追击,只派少数精锐做先锋跟着倭寇溃军即可,大军在后,时时警戒,防倭寇偷袭,小心再小心,确保万无一失。不急于一时之功,若如你所言,倭寇也断难逃回!”我说着,云心写着。
云心写完,拿给我看,以防疏漏。
“好俊秀的字啊!比我写的好看多了。”我情不自禁地说道。云心羞红了脸。
“你再写一遍,让雪桥安排人,分两路送回去!”我对云心叮嘱道。
云心又写了一份便出门找雪桥。不出所料雪桥和赵哥就在门口。眼前似再没有其他人了。
雪桥和赵哥做事都谨慎值得放心。
虽然雪桥和赵哥的身世,我还没查个太清。但是雪桥是那位一直护着我的大人为我选的人,值得信任。
而赵哥是受富察家托孤的人,也间接地可以信任吧。
云心回来以后,便继续为我念着剩下的那一沓奏折,各种各样的信息涌了过来,但总算是波澜不惊,山河无恙。
我回想起以前算过的账,现在一年的天下赋税总数应该在六千万两到八千万两之间,除去那些富商的税不免,大地主的税不免,总数应该还能少许多,如此国库应能负担,天下人也能再缓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