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一听到底下机关打开的声音,紧张的王隶当即趴到那小台边上去观望。然而果然看见,一个个上千斤的巨石从廊道墙壁上滚落下来,坠落下去。
“隼阳门为了修建这条所谓的‘逃生通道’,到底存放了多少千斤巨石在其中?!……不行,这下师父可危险了。”王隶心想道,“我虽未见过师父打碎千斤巨石,可以他的本事应该不难……但这么多巨石落下来,只怕是乔炎族叔、伊宁祖父来了也难办吧?!——”
可趴在小台边缘上紧望着底下深渊的他再焦急,一下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师父的本事可比他高多了,他有什么办法能救师父呢?
片刻后,深渊底下传来了“轰轰轰——”的声响,像是巨石沉底,又像是巨石被打碎。此刻万分焦急与担忧的王隶站在小台边上,只差一点便要跳下去时,下边传来了回声:
“我能应付这些!你别贸然下来!会……啊!”
“能应付?!师父,你话都没说完啊!”正以为不用担心的王隶,听到了底下西门天宇的叫声。不知是被石头砸中了还是怎的?
但总之王隶知道,仅凭师父一人不可能再应付这些石头了!
“多一个人总好过没有好,师父,我来救你了!”
“不要!!!——”
不顾西门天宇喝止,王隶一咬牙、一闭眼,手持着七尺轻铁枪,直接从小台边缘上双膝一躬,蹦跃而下——
此刻,再沉重的身上行装、再沉重的挂念,一切都化为了王隶跃下那一刻,身边飞划过的风。
此刻王隶像一叶轻羽,又像一粒巨石……尽管廊道有约一百五十丈深,尽管王隶根本没有西门天宇的修为、下去必致摔死。
此刻的王隶,也不再顾上一切,他心底只有师父!
王隶在一直朝下坠着,而机关壁上连续下坠的千斤巨石还未停止,此时已连坠下超过十颗了,还能听到师父的回声、那么师父在底下还是安全的。可王隶顾不了这么多,他心底只想着救师父。
到了下边,自己总能为击碎巨石出一份力!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颗数丈宽大的千斤巨石从上方逼近了王隶。眼看着巨石就要逼上眼前了,手持着轻铁枪的王隶一急,直接一枪刺出——
却发现,根本刺不出去?和石头间还有一丝距离……
“原来在半空中刺枪没这么容易,可恶啊,我……”王隶心道,一下子咬牙下来,决定了,一定要击碎这块石头!
正在这时,王隶右臂瞬间鼓胀起来、浮起许多经脉,那赤红色气雾从中蔓延出来,仿佛瞬间换了条手臂一般。此时王隶仿佛已能克制了下坠的力量,在空中朝上再用一番力。跳下之前,王隶便已全身运足了力。此时王隶的一枪汇聚了全身九成力量,《金刚经》中的大佛身影都仿佛浮现在脑海了一般,一道火龙抬头从王隶枪尖中游跃出来、直袭那千斤巨石而去。眼见王隶的枪势在空中直冲,毫无阻挡地直接冲上了千斤巨石……
“轰!”
一声巨响,或许是因下坠之势所致,王隶这一枪的力量至少被削弱了七分!再加上巨石至少有万斤冲力,王隶一枪刺过去,竟只打得巨石裂开几条大缝。几粒小石末这时从缝上飞砸出去,然巨石本体却看似是毫发无伤……
这只是石头,但王隶一枪却奈何不了它?这……
“完了,九成力气一枪皆奈不了它,我是没力气再刺了,看来要完……”
“轰隆!!!——”
一声巨响,沉重的千斤巨石将王隶完整压砸在地上另一颗巨石上。适才因十余颗纷至落下,西门天宇可没法一颗颗全部击碎,打不掉的只能躲了。可精神高度紧绷的西门天宇却没有注意,王隶被一颗巨石压着砸下来,被夹在两颗巨石之间,活生生的……砸扁了。
“王隶!!!——”
西门天宇咆哮道,手上的七尺铁枪直接摁碎成了齑粉,身上蓝焰仿佛都盛了几成!愤怒着,西门天宇直接奔跳到王隶所在的两颗巨石间,粗手一挥直接将压着王隶的巨石“轰!”一声推开,露出了石下被压……扁了的王隶。
而这机关廊道仿佛通人性一样,从这时起不再下落巨石了。
“…师…父……”
上身胸骨、肋骨、下身大腿骨尽皆碎裂、经脉尽断、躺在石头上血肉模糊的王隶,尽最后一丝力,向师父伸手而去。
受此剧烈冲击,王隶连双眼也已密布了血丝,喉咙几乎发不出声来了。
本来常年练的稍显健壮的上身,此刻扁得只有一拳高低,且还随着王隶心脉的抖动而起伏着。王隶一边呼气吸气,一边浓稠的血液从口腔中涌咳而出,显然此刻还有意识的他,自是痛苦万分。
那已微弱十分的赤红色气雾还在保护着王隶,但起不了多大作用。只能保王隶的五脏六腑仍然完好,但身板子显然是不能动了。
“我不是让你别下来吗?!你下来做什么啊?!啊!——”西门天宇暴喝道,情绪激动的他,连眼角都泛出了泪水。怎么说王隶也是他的弟子,怎可能看着他死在此处呢?
“我……是为了…救…你……帮助…你啊…师父……”
王隶残喘道,露出了最后一丝微笑。那薄弱的手搭在西门天宇肩上,此刻王隶的右臂,连西门天宇左臂四分之一粗都不到了。
这再一开口,西门天宇更加悲痛了。死了一个大弟子,如今六弟子也要在这丧生吗?渐渐地,与王隶相识相识相处的一点一滴,浮现在了西门天宇脑海……
师徒两人在洛郡揭项楚明榜时,王隶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尽管最后,项楚明还是被西门天宇杀了。
到了京城,西门天宇带王隶到凝香酒楼比武赢了八百文,可惜被老头子抢走了。后来去了洛府见秦骁,就这么巧言相劝,王隶拜入了游鳞宗,与自己结下了师徒之缘。至今西门天宇也忘不了,在游鳞宗天谕阁内,王隶第一次见到“童天谕”就是“西门天宇”时的惊讶模样,直到后来习惯……
一路上掩护他进入鸠毒林,在山魈洞杀魈寻宝……
见了五毒堂的唐佩,自己只好与王隶告别离开的情形……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王小兄弟!——”
九个月后在卓昆驿与王隶再会,在五毒堂的七个月已改变了他许多。那夜精彩十分的卓昆驿群英会,十余名年轻后辈大乱斗的情景,西门天宇也看得乐了。
回到宗里,王隶在经阁塔的认真苦读……
为了寻找叶燕武再度启程,却后来收到乔师弟的信后,西门天宇的棍杵上沾满了血腥、连杀了数人。为了救周恺来往隼阳门,途中遇到了大海难。本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可这回王隶在这的遭遇,算是什么“后福”呢?!
“啊啊啊!!!——”
西门天宇仰头长啸,那声响震得他那洒出眼角的清泪瞬间蒸干,那挂在最顶端的一排刀刃也全部碎成了齑粉。这一吼,是西门天宇极尽悲伤之吼。
对这个六弟子倾注的心血和教导,西门天宇可是比对亲儿子还重啊……
上天掠夺走他的大弟子还不够,如今还要夺走他麾下最有资质、最努力的弟子吗?!为何、为何呢?!——
这时的西门天宇正仿佛如一头刚浴血奋战出来的鬃狮一般,那杂乱的毛发正如映了他的心绪一般。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即便是武功高手也难掩悲伤啊。
“…师…父……”
王隶紧紧摁了一下西门天宇的右臂,即便这个“紧紧”,连平时的蚊叮痛楚都不及。可在西门天宇眼里,已如丧钟一般沉重。
“你…何必如此…如此悲…悲伤呢?……我…死…死了……还…还有……”
“乱说什么话,你还没死,师父这就救你!——”
一听这话,西门天宇一抹眼角残泪,直接转过身来席石盘腿而坐,两手间瞬间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闭上眼睛,此时无尽的内功涌出到西门天宇手上。
王隶则是望着师父,他的体质撑着他到现在。
可这时,王隶的意识也渐觉模糊了……
片刻后,只见西门天宇“喝!”一声将双手扑在王隶胸口上,幽蓝色的火焰顿时遍及王隶浑身、却又不烧到王隶。王隶一受此力,意志似乎清醒了些。只是不知,师父救活自己的速度能否比上身体先溃败的速度呢?
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从西门天宇体内、双臂,传至王隶体内。
仿佛奇迹般地,王隶的身躯鼓胀了起来,仿佛活了过来一般。而西门天宇咬牙切齿,嘴角都溢下了鲜血,似乎用了太多力了。王隶虽看在眼里,正要阻止,可却阻止不来。他感受得到自己的脏腑、经脉、血肉正在缓缓恢复,可筋骨,却没有一点的动静。亦即说,能感受到活着了,却没感受到力气。
“师父…你嘴角流血了,你在做什么?”王隶惊疑。
“别废话!我在救……咳!…救你!咳!……”西门天宇边说话边剧咳着,此刻师徒两人浑身都被幽蓝色火焰包围了。但可以见到的是,王隶身上的火焰越燃越盛,西门天宇身上却越烧越淡……
“师父!你用这招是不是会自损功力的?!你赶快停下,你别救我了!你……”王隶眼睁睁看见,师父为了救活自己、越来越痛苦,便猜想到了这点因而喝止着。
可以他当前微乎不存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师父!
“别说话!……咳!”
西门天宇大咳着,眼色渐现灰暗,这回倒轮到他意识薄弱了。可只凭着身体力量,王隶仍阻止不了西门天宇。
一刻钟后……
西门天宇身上的火焰彻底燃尽,一个骨碌碌便从巨石上滚落到坑底去了,直接昏迷。而王隶惊愕着从巨石上爬起,拖着疲累的身子从石上跳下,落到坑底去走到西门天宇身边。却发现西门天宇已然昏迷、不省人事了。
“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你醒醒啊!……”焦急的王隶抓着西门天宇肩膀一直摇,片刻后,西门天宇便睁眼醒了过来,坐起身来望着王隶。
“你放心……我没事,我比你壮得多。嗯……我若不救你,你便已亡命在此了。你记着,你的性命,比我这老朽可重要多了……咳!你是我游鳞宗的未来,而我和我兄长……只是过去了…”西门天宇拍拍王隶肩膀道,王隶正想回驳、可这时说什么也得让着师父了,便选择了沉默。只见西门天宇缓了缓气息后,再抬头望着王隶道:“别慌张,适才救你,不过花了我三年功力而已。想想救活你一条十五年的命,我也不亏啊……咳咳!”
“三年功力?!师父、师父你……”这回却换到王隶眼角泛出泪水了。
“别哭!你是游鳞宗的男儿,万不能掉泪……三年功力而已,老朽我才刚四十出头,这辈子多得是三年……”西门天宇扶胸重咳道,“只是,我只能将你救到这个地步。你的脏腑、血脉、肉身是完好了,可你的筋骨……我修补不来,只能靠你自己调养。要恢复至少需六个月,当然,依个人体质而定。六个月内,你都不能再过分动力,必须待在一个安全之地静养了。”
“这……”王隶虽惊讶,可师父当下的状况是他最在乎的、他既然决定跳了下来,哪里还顾得住自己啊?虽然刚从死里逃生,可师父因此要多修炼三年……
此刻的王隶只觉着对师父只有万分的愧疚了。
跳下来不仅没帮上忙,还害师父损失了三年功力……
接着,王隶正要开口之时,却一下噎住了不知说什么好。此刻,借着以前的长枪造诣,王隶正要尝试运力,“啊!”却果然发现一运力便是全身刺痛。西门天宇被王隶故意试的这一下逗笑了,可眼下,谁也没法再开心起来。
“师父,那我们……”
“哈哈哈哈哈哈!——”
王隶转而望向西门天宇问道,这刚开口,一道来自另外第三人的声响便从上空传来,隔空喝断了王隶的言语。
出于警惕,师徒二人皆抬头向上望去,而深渊深邃,二人是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望不见。一道冷风从上风袭下来,吹得此时脆弱无比的师徒二人一阵浑身颤动。待得风吹尽了之时,师徒二人再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似乎从上方飞速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