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平原上,一少年模样人身负八尺大石棍,行李包裹系在棍头上行走着。
腰佩弯刀和飞刀囊,足覆布鞋。
一身的素纹粗布短袍,简朴而精练。
秋夜的凉风刮过,吹动少年的头发、吹拂他稚嫩的脸庞。
在这横无际涯的万丈原上,只有当空圆硕的皓月,和满天光点的灿星,可以为他辨认方向。
少年已不知徒步行走了多久,而仍在朝着北方一往无前行进着。
忽地,就在这时。
南方的方向,一阵白光闪过。虽静巧无声,但仿佛太阳的瞬间起落一般,霎时间竟照亮了半个夜空,连夜晚的万丈原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白昼。
自然是惊得少年回头一望,但那白光,转瞬即消逝了。
“那是南方……鸠毒林,五毒堂的方向,不知五毒堂出什么事了?……”王隶心想道,见白光消逝了,便又转身回来继续行走。
“那道升天白光,就有如灭我少林寺那人一拳、在地上砸出的一道升天红光一般。想必……定是有些什么事。”
“罢了,即便有事,怕也不是我能管着的吧?”
向着北方,王隶一往无前的徒步行走着。
………………
王隶在万丈原上一直徒步跋涉着。
年轻体力好,再加上长久的锻炼,王隶一直走了近百里仍未觉得困倦或饥饿。终于,已不知多少时辰过去了,王隶终于隔着遥远的大地,望到了远处那绵延百丈的城墙。
待得再走近一点儿后,王隶看清了城门上的大匾——
“陷城”
“嗯,陷城……到了。却不想,这城墙只建到这一处,这陷城倒是比洛郡还小些。”王隶自言自语道,想到有地方落脚了。便加快脚程,直往那城门赶去。
到了城门外半里远时——
“站住——”
一道叫声响起,王隶当即止住脚,抬头一望。
原来是那城墙上一守门的士兵,出于警惕的守望。士兵张弓搭箭,直指王隶。两边城墙上的烽火在熊熊燃烧着,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为何夜半三更入城?!——”守城士兵开始了盘问。
“回大哥。小弟是江州燕峦山人氏,游鳞宗三代弟子。”王隶恭敬作揖道,“因家族之事需要连夜跋涉,途径陷城,还望可以放行。”
“游鳞宗弟子?何以为证?——”士兵问道,“出示令牌!——”
“令牌?——”王隶大惊。
作为游鳞宗弟子在外的证明,还需要令牌的?可是师父西门天宇,从未给过自己令牌啊。
“小弟的师父并未给小弟令牌。”王隶只得拱手回答。
“不可能,游鳞宗的弟子,都是有令牌的。你若没有,那你一定不是正式弟子。”士兵大叫道,“你若没有,何以证明你是游鳞宗弟子?冒充游鳞宗弟子,可是得受罚的!——”
“这?!——”王隶慌张道。
虽没有令牌,可自己真的是游鳞宗弟子啊!可都在宗祠里挂过名牌、上过香了,这该如何证明?……
“没有令牌,不准入城!——”士兵眯起了一只眼,眼看就要射箭出去。
“且慢!——”空荡的平原上,传来了除王隶和守城士兵外第三人的声音。
一声洪亮叫声,喝止了守城士兵的行为。王隶循声望去,果然,在自己身后,要进这城门的又来了别人——
不远处的平原上,两骑铁骥自远方踏着飞尘驰骋而来。
“嗒哒哒、嗒哒哒——”在空荡的大地上,马蹄的飞踏声显得无比震鸣。
待得两铁骥奔近了之后,王隶眯着眼一打量,这才看清楚二人:
奔在前面的一匹铁骥,是一匹高大金贵的红鬃白马,与昔日在封月山所见那召炎骑的马相似。马儿浑身披着金缕银铠,就像是大将军骑的铁马一般。
而马上坐着的人,也非同凡响。
马上坐着那一人,看似少年模样。身形不高,一头飘散逸长的雪白银发披散至肩。头上束了高冠,扎一长马尾。双耳吊了金坠饰,脖上更有金垂链子。
身穿的也是豪奢无比,通透黑色的丝绸袍子,上面绣了许多金缕花纹。
而面容更是俊俏英朗、双目炯炯有神,看似非官宦之身即大富大贵。
这少年的眼神中,更散发一股锋利的神情。
王隶看得出,他气息不凡,也绝非凡人。而刚才传出的大叫声,即是一番少年声音,想必即是眼前这少年所出。
而这少年身后跟着的、奔在其后的那一匹铁骥,上边坐着的就更像是富贵之人了。马儿身佩的盔甲和少年一样,只不过是青鬃的白马。这人并非少年,嘴边一圈碎胡子显示了他的年岁,而饱经沧桑的容貌也证实了这个年龄。
跟在少年身后的大哥,浑身铠甲,背负一杆在月色下闪光的白银长枪。
眼神虽也坚毅无比,但却显得不似少年那般有神,甚至气息也不觉得有那少年浑厚。
待得衣装金贵的二人骑白马快赶到城下、来到与王隶相近的位置时,城墙上守城的士兵自然察觉到了异样。瞬间接着张弓搭箭,指向这一青一少。“来者何人!出示令牌!——”
“我说——小兵,你何苦跟这一小兄弟过不去?——”雪白长发少年却直接质问起士兵来,“你且不知黑翳大陆的宗派,在弟子十五岁前,都不发弟子令牌的?”
“那他何以证明,自己是游鳞宗弟子?——”士兵回驳道。
“呵!你若想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武功,那也没有问题。”少年大笑道,竟帮起王隶来。在回答完这一句后,他便转身望向孤零零的王隶道,“小兄弟,使得吧?”
“使得。”王隶微笑,“我想眼下,也只有武功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尽管他并没学过游鳞宗武功。
但和师兄余朋的对决中,师兄使出过游鳞宗的拳术、枪术,乃至掌法等等。和师兄的生死决斗,王隶一直历历在目。
没学过原本,学不出精髓,那仿造师兄动作打上一招一式,应也能认出吧。
“这……”而那守城士兵却是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从未进游鳞宗修习过,也从未和游鳞宗弟子交过手,那小子随便使出一功夫谎称游鳞宗功夫,我又何以验证?——”守城士兵大喝道,“你想用武功来证明,那可行不通。”
“我说,你这不是刁难这位小兄弟吗?”少年大声道。
“他若有令牌,我又何须层层盘问?——”守城士兵叫道,“莫说我刁难,近来这四下乱的,若混进了个强盗土匪进城里,我该当何罪?”
“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若有令牌的给进去了,你又如何得认出?——”少年笑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呸!你不过也是一小崽子,有何资格来指我?再说,你也没有令牌,没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今儿你们仨,一个都别想入城!——”守城士兵固执道。继续张弓搭箭,眯起了一只眼,看样子就要发矢来阻止三人了。
“呵呵呵……”少年只冷笑着,伸手入衽间翻着什么东西。
“大哥……”王隶担惊的望向白发少年道。
“小兄弟无需担忧,我今日定让你入城。”白发少年转头过来,望着王隶微笑道。“这种小兵,我见多了,随便可以应付的。”
“那便多谢大哥了。”王隶拱手笑道,“小弟感激不尽。”
“不用。”
随后,少年不知从衽间掏出了什么东西,用一只手抓着。王隶看不清楚,那城墙上的守城士兵更是望不见。而后,少年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士兵。
“你敢出手,我这三支箭当场就射死你们。”守城士兵大叫道,“不要轻举妄动,进不了城,荒郊野外就地露宿吧!”
“嘁!——”白发少年冷冷嗤笑一声,紧接着——
“咻!——”
只见他一甩手,宽大袖子一扫过,三粒细小物体瞬间抛出——竟在这相隔半里、近百丈余远的距离外,能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直飞城墙顶端而去。
而守城士兵自然是吓怕了,一松手,三支箭也脱手而出,“簌!——”从弦端指间猛地飞出去。
随后,王隶和守城士兵,都屏息静注着,看着两方发出手的东西——
而身骑白马的一老一少,却露出了笑容。
“啪嚓!——”
霎时间的事,只见白发少年抛出的物体,在夜空中和那守城士兵射出的三支箭接触到一起。而后直接,将三支箭统统撞碎!
镔铁、木杆,在空中全部划成粉末,一丝不留。
“什么?!——”王隶大惊,诧异于眼前少年的实力!他一看似与自己相仿之年纪,随手抛出之三枚暗器,竟能飞越百丈距离!这还不够,以他精准的预判力,在士兵射箭之前发出的暗器,竟能精巧打中士兵发出的三支箭!更别说力道……竟能将三支箭全部撞碎成粉末,是他那暗器锋利还是力道十足?
忽地,容不得王隶和守城士兵惊愕。白发少年手发的三枚“暗器”,撞碎士兵的三支箭后,竟还未被削弱冲力。而后仍继续飞划,直至最后——
“啪嚓!——”
“啪嚓!——”
“啪嚓!——”
守城士兵正要惊慌躲闪之时,三枚“暗器”却已到了眼前!——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三枚“暗器”却没打中士兵,皆例无虚发的射中钉在士兵身后的石墙上,连那坚硬厚实的石墙,都给震得掉出一丁点碎石粉末下来。
“可以开门了吧?——”白发少年自信大叫道。
“什么?——”守城士兵一听,仍不知怎一回事时,抬头看了一看少年飞抛上来的三枚钉在墙里的“暗器”。一见,竟然是三枚金元宝?!
元宝上并无一点碎痕,即如此飞过百丈距离,撞碎箭矢,钉在石墙上!——
眼前这少年,为何有这般的实力呢?
“三枚金元宝,这……”守城士兵疑惑着,伸手要去拿那金元宝。可金元宝深深钉在石头墙壁里,却任那士兵怎地抠也抠不下来,仿佛和石墙都融为了一体。
“这样的角色,我还是给他开门吧……这金元宝……”士兵一阵后怕,于是赶紧拉动一旁的机关。“轰隆隆、轰隆隆——”高大的城门缓缓地从中间向两边移动打开。
“这?……”王隶却是仍大惊道,这白发少年扔了什么东西,竟让那守城士兵竟连话也不敢回驳一句,直接乖乖地便打开城门呢?
“小兄弟,来,上马吧!——我带你进城。”
白发少年微笑着望向王隶,王隶一见,不由惊诧。
古话说,恭敬不如从命。对方已为自己礼遇到这一层次,自己拒绝倒是说不过去了。于是,王隶便微笑着点点头,走到了白发少年马边。踩着金制的马镫,一跃便登上了这高大的红鬃大马,坐在白发少年的身后。
“走吧!”
白发少年微笑着抽动缰绳,那座下白马便抬动了蹄子,向着打开的城门直奔而去。而白发少年身后的碎胡子青年,亦即随后跟上。
两骑白马,三人座上。奔踏着蹄子掀起扬尘,奔入了大开的陷城城内。
坐在马上,白发少年说起话来。
“小兄弟年纪轻轻拜入游鳞宗,真不一般。敢问小弟姓甚名谁,哪里人氏?——”白发少年对王隶也颇感兴趣,随即问起。
“小弟姓王,单名一个字隶。先前已说,是江州燕峦山人氏。”王隶笑答,“大哥又是哪里人氏?我见大哥气宇轩昂、气势不凡,定不是一般人。”
“我名叫鸿。”白发少年笑道,“你叫我鸿即可。”
“呃?……鸿?”王隶疑惑着,眼前这白发少年名字只一个字,那姓什么呢?
“大哥的姓氏为何呢?……或说名字只单有一个字?这倒是很少见呢。”王隶随即问道。
“哈哈哈……我的姓氏,到现在已失去意义了。”白发少年鸿笑道,“你叫或不叫它,没甚区别。既如此还不如简洁些,直呼我名字即好了。”
“何以说大哥的姓氏没有意义呢?——”王隶疑惑,“这姓氏,可代表一个家族……”
“我姓黑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