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三位镖师皆转头,打量起这名少年来。
这个少年、似乎比他们都矮上一头,且形貌不同常人、比较古怪。
系着粗布腰带、穿着简陋长裤,少年赤裸着上身、肌肉结实健壮,皮肤更是略比常人黝黑。其胸腹上,用黑颜料画了些奇怪花纹。
更奇怪的是,少年一头卷曲短发,且是金色的。
“小子,你能帮什么忙?”老徐饶有兴致地问。
“刚才三位大哥不是说,想打个人么?”金发少年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但凡打人的事,小弟都可以帮上忙。”
“哟呵…”三人嗤笑道。
“嘁!——”
这会儿,三人都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张桌边、坐着个卷发乌黑卷长的邋遢老头,披着浑身黑袍,抓着个葫芦正喝酒。
适才,正是这老头不屑地啧啧了一声。
见到三位镖师望向老头,这赤膊金发少年当即又拜一道说,“三位,那是我爷爷。”话音未落,三人又转了头回来。
“小子,你今年几岁?有几两肉啊?”老徐啧啧一声,“能打么你?——”
老朱、老耿目露好奇,便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静观老徐与这少年交流。
而金发赤膊少年一笑,又拜一道。
“回大哥,小弟年方十四,身上…九十五斤肉。至于能不能打呢,大哥想怎么试试呢?”
“来。”老徐撒撒手、一把推开桌上酒菜道,“你跟我掰个手腕。”言毕,却见老朱转望老耿,老耿连忙给少年让开了位置。
“自当奉陪。”金发少年一笑,走到老耿让开的位置边坐下。
而坐另一边的老头咧嘴兴奋笑着,抱着酒葫芦望向这边。
老朱、老耿都一脸笑容的期待着,而老徐则脱下护臂、捞开衫步袖管,露出了精光干瘦的右上肢,呯一声以肘敲撞桌上。
金发少年则微微点头,笑着将右手放上桌来。
此刻,酒楼四周依旧哄闹,而镖师、老头这一边,却如四周无人般地紧盯着这张桌上,老徐与金发少年的臂力比试。
此时,二人的右手已互相紧攥在了一起、等待开始。
“来,我数数。”老朱道,“一,二,三,开始!”
“喝啊!”
老徐顿喝一声、脸红气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来,臂上经脉纵横。然却见桌上二人之手纹丝不动,少年依旧面露微笑。
“什…么…”老徐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盯着二人手部,此刻的他,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竟然、竟然一寸也没掰过这少年?!
“大哥,就这点力气呀。”金发少年一笑,“看来果真需要我的帮助。”
老徐顿时脸更红了,像是被羞辱了般。
“啊啊啊……”拼到这一时刻、老徐整只手,整张脸,皆已红通得像熟透了般,却依旧没从少年手上掰过去一寸。
老朱、老耿神色凝重,看来遇到了个不简单的小鬼。
“好了。”金发少年一笑。
哗——砰!
金发少年轻轻一压、便迅速将老徐的右手给压了下去,“啪嚓!”才刚砸到一旁盛焖牛肉的瓷碟子上,便将碟子砸了个粉碎!——
“啊!——”老徐疼得直尖叫,忙抽出手来。老朱和老耿急切上前察看,却见老徐手背皮被瓷碟碎片划破,血染红了一手背。
连木桌上,也现出了也许裂缝。
这会儿,坐另一边的老头轻嗤了一声、抓着葫芦猛饮一口烈酒,随后便在腰囊中捣鼓着什么东西,拿出来后、直接扔给金发少年这边来。
‘啪!’金发少年左手向后一伸,接住老头扔来的东西,呈到桌上。
“伤了大哥的手、实在抱歉,这是金疮药。”金发少年微笑罢,三个镖师望向桌上,见到果真是一盒通黑漆金的药盒。
老耿拿来药盒、打开盒盖,见到盖中果真装了颗金疮药。
“我替三位大哥去镖局要回镖钱、只需十两银子即可。”金发少年微笑道,“而且保准教训那老大一番,让他也不敢开除你们。”
“老徐。”
“老徐…”老朱、老耿顿时一如惊喜,望向老徐道。而老徐将药盒收入囊中、只从腰间取了块布来,先自行擦去手上划伤。
“只要…十两银子?”老徐好奇问说。
“是。”金发少年笑答。
“好!咱们起身吧,随我去镖局。”老徐大笑一声,“看你了小兄弟!你这膂力当真过人,便帮…帮咱们去把老头子教训一遍!”
“好。”
金发少年双手合十、朝三位镖师各自拜了一遍。
一旁喝酒的邋遢老头也起了身,拍拍身上尘土、将酒葫芦盖上,挂回了腰间,走向这边桌来。金发少年望向老头一笑,从椅子上起身。
老头将手搭在少年肩上,眼神迷离扫视了番眼前三人。
随后,老徐也顾不得吃剩菜了,兴奋得直接起身。将袖管拉回去、扣上了手部护具,拾起一边椅上合鞘之剑,以眼神示意了下老朱、老耿,准备离开。
“不吃了?”老耿疑问。
“不吃了,走吧!我急着教训老头子呢。”老徐大笑一声。
接着,三人便带领着邋遢老头、金发少年二人,从酒楼的楼梯缓慢走了下去。
酒楼依旧是这般哄闹,像是这几人没来过似的。
……
穿过嘈杂喧闹的夏城大街小巷,五人赶向夏城镖局而去。
三位镖师与一老一少一路无话,而老徐像是被少年吓到了似的、一路在跟难以置信的老朱、老耿二人解释着什么,说着这金发小兄弟。
而邋遢老头、金发小兄弟一老一少跟在后边,不说话,只笑看着眼前三人。
走到一半,夏城天空卷来乌云。
此时,淅沥的小雨开始缓缓洒落、嘀嗒打在街上,街上众人开始各自或打伞、或急忙找避雨之处,或直接淋雨走着。
镖师三兄弟没带伞、只得将剑盖在头上,多少挡得一点。
这一老一少则是淋着雨走,下了雨好似跟没下似的、连眼也没多眨一下。
五人从大街上拐着路走、走到一处窄巷时,四下无人。而一直往前走着,从巷头的另一端、却走来了一位少年。
少年留着茂密的中发、额上有着隐隐戒疤。
身穿一身的灰布素衣,腰系着袋飞刀囊、挂着柄弯刀,背上背着一杆灰色的七尺长棍、那长棍看来有些重量。
而迎面相对走着,老头见到这少年,眼神竟稍微颤了颤、像是有些紧张。
金发少年察觉到了老头子的奇怪,回头望去。
眼见两边即将撞上,老头当即装模作样、从腰间拔下酒葫芦,迅速扭开盖子,仰头便直接‘咕、咕——’大口豪饮起来,头朝向天。
而在五人与少年擦肩而过时,他正巧仰头朝天。
他的身子本便比这少年高得多、加上少年走路稍有低头,便没注意这老头的容貌,五人与这少年,便这么擦肩而过了。
片刻后,双方皆走出了两边巷口、没有交流。
但老头子放下酒葫芦后,眼中像是有些未尽之言、深邃而不可读懂。金发少年看着老头,表情有些茫然起来。
老头摇了摇头,示意少年继续跟着三人走。
随后、金发少年便回头了,这一老一少之后没再提起这事。
……
淋着雨穿过大街小巷,五人来到了夏城‘宾阳镖局’的门面前。
门口摆着两只石狮、淋雨显得色渐灰沉,而与其它的地方的石狮相比、像是少了许多威武之气,石狮上,有许多刀剑刮痕。
过了石狮,便是镖局正门。
镖局门宽二高三,朝外敞开,顶上是生了不少红锈、看来有些年月了的铁匾。
‘宾阳镖局’。
“二位,这便是我们镖局了。”三人回头望向这一老一少、老徐开口说道。
“三位大哥,请带我们进去吧。”金发少年双手合十、又躬身一拜。
老朱、老耿疑惑着这小兄弟不仅有些怪力、还颇有礼貌,老徐则是一转身、抬脚跨过门槛,领着一老一少从正门过去了。老朱、老耿则跟在后。
二人进了镖局,来到前院。
前院中雨落淋淋、石地板灰蒙而潮湿,四处空气沉闷,而这大院各个角落内有各式各样的兵器架、堆置摆了些刀枪兵器。
还有一些锻炼用的石锁、磨刀石等。
在前院中走着,邋遢老头看见那些兵器、不由撇嘴轻嗤了一声。
“平时咱们院里镖师们都在勤奋练剑的呢,今天正好撞上下雨、大家都休息去了。”老耿望向二人解释道,“可能咱们这儿有些勤奋的兄弟,这时候可能在房内练习吧!大家都等着生意,不敢有一丝倦怠呢。”
“嗯。”金发少年微笑点头。
而一边走着、三人都在好奇,为何这个邋遢老头不说话呢?
穿过不过十几丈的前院,三人来到了镖局前门的大厅内。厅上摆设简陋,两边共四椅二桌,中间则是一张长桌、两边配太师椅。
桌上有一套茶具,一把长剑。
长桌上方是一副长形的挂画,画上似乎画这个穿灰袍、戴斗笠的持剑大侠,顶风而立站在崖边,望天深思。
画上、房厅的顶端,则挂了两幅黑白肖像画。
一幅是一个留着浓密虬髯长鬓的老头子,另一边则是个长相英武俊俏的青年人、但也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好奇着这两人是谁,老头子不由望向画下去。
下边两太师椅中、其中一边上,坐了个跷二郎腿、面容肃穆、留虬髯胡子的中年人,正端着个杯品茶。四人走进前厅来,持剑朝向桌上老者,拱手一齐道:
“镖头,我们回来了。”
金发少年见这便是镖头、便随三人一道拜了拜,后方的邋遢老人则不为所动。
中年老者放下茶杯,一眼打量了会儿三个镖师身后的一老一少,面容肃敛,开口道:“这二位是来找生意的?”
“是的,他们是…”老朱解释道。
“镖头可以告诉我,上边那两幅黑白肖像,是哪两位呢?”一路无话的邋遢老头却在这时打断老徐的话、直接开口了,“我看着有些面生。”
老徐、老朱、老耿三人惊诧,这老头怎么这么…
中年老者神色忽转凝重,“哥,那是咱们镖局的事。你是来找咱们镖局帮忙的,没必要过问我们镖局的事。”
说着、镖头从椅子上缓缓站起。
“怕是也因死了这两位,你们镖局生意该不怎么好吧?”邋遢老头言语间尖峰刻薄,“你要不说,我去找别家了。”
话毕,双方六人都沉寂了住、一个皆不开口说话。
窗外小雨依然‘淅沥沥’地落,啪嗒啪嗒打湿镖局前厅的地板。
“那二位是我镖局以前的旧镖师,一个叫‘夏一空’,一个叫‘叶燕文’。两位师傅去年皆因结仇,遇害了。”中年镖头话语沉重,“我挂个画这儿,纪念。”
三位镖师一个不敢说话。
虽也因这二位师傅遇害、他们今年生意多了起来,可因为镖头克扣,这出的力变多了,赚的银钱居然却还跟以往一样…
“嗯!不错…”邋遢老头微笑点头,“镖头,我还没听说过你呢,你不妨也介绍介绍自己吧。”
“你!”中年镖头顿怒,“你来求人帮忙,竟如此不知轻重、不知礼节!今天任你走吧,咱们镖局,也不接你这生意。”
三位镖师慌张起来…
“哟哟哟…”邋遢老头啧啧笑道,“看来我猜错了…你们没生意的原因不是死了这二位,而是…你这家伙不知道服饰客人呀!”
听到这种话说出,中年镖头脸更是羞得通红。
在一群年轻人面前这番说他,无非是在羞辱他!——
“你…到底有何事?”中年镖头不耐烦道。
“没事、没事!我去找别家咯,你这家伙,啧啧。”邋遢老头摇了摇手、揽着身边金发少年转身便要往回走,而三个镖师更是惊愕了。
“可恶!”
砰地一声,中年镖头猛地一拍桌子。桌上茶杯、碟子、剑等,皆拍飞起来,镖头恼羞成怒、抓起自己的剑,飞步连跨奔向那邋遢老头而去。
“休得羞辱鄙人…看剑!”
三位镖师不是第一次见到镖头动怒了,但镖头怒到要对客人出手、这还是第一次。却见唰地一下,镖头手速飞快、拔出剑来,便直接朝着那背向自己、缓慢要走的老头,飞劈斩去——
令他一下震惊的是,老头一直没回身来、却是他身旁那金发少年转过了身…
砰!——
少年迅速转身、右腿倏地伸起直踹,那赤脚快到中年镖头都来不及出剑挡下、都看不清…而一下正中镖头小腹,轰地一声,镖头被这小孩儿一脚踹飞了。
砰一声,砸到后方壁上挂画上、镖头滑落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