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某处,一处矮小帐内。
帐中四根十三尺木柱、顶端锁着铁扣,牵着四道铁链垂下来,分别锁在双手,将一个披头散发、只挂了条粗陋布裙、满身伤痕之人牢牢地挂在半空。两旁的兵器架上挂了皮鞭、木棒等刑具,地上有斑驳血迹。
帐内一旁坐着个穿金甲的看守士兵,正捧着本志怪小说打发时间。随即,三个穿金甲、带兵器的男子掀帘进来。
正是将军王隶,及两个士兵。
“将军。”看守士兵忙起身来,连连向王隶行礼。“我们拷问了他一个下午,只知道他的确是赫连矢一,其他的…他都不肯说。”
“呵呵,是吗。”王隶冷笑一声,走上前来。
赫连矢一浑身伤口、血迹和热汗散发出一股腥臭味,惹得王隶都皱眉。
“你要知道,你输了,赫连矢一。你爹派给你二十万大军,这才出来多久,就让你给败光了。”王隶嗤笑道,“就算我不杀你…你回了剑林宗,你爹和那些士兵们的亲属朋友,也要让你不好过吧?”
“呵呵…你们…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赫连矢一微微抬头,“我逃走的士兵们…会…去找他,然后…告诉他…是你们抓走了我,然后,他…就会…来救我的,父亲…一个…就能…杀光你们…”
“哈哈哈!”
“哈哈哈!”三个士兵啼笑皆非,王隶则是也笑而不语。
“嗯?…”赫连矢一讶异。
“小子…你最好抬头看一看,我是谁。”王隶嗤笑着,两指攥住赫连矢一、将他脸抬起,另一只手又把挡住脸的头发扫开,这时,睁着两只布满血丝大眼的赫连矢一,看见面前、没戴头盔王隶的容貌,认的一清二楚!
这正是…武林大会上,把他爹打败、最后得与壬子龙交手的可怕少年!
排山破海蟒——壬康!
“你、你…你…”赫连矢一惊恐的说不话来。
没想到,今天突袭他的军队,竟就是由这少年统领的。用高超到恐怖的飞刀技术将他抓去的,就是这个少年高手!
“壬子龙大人既然要对付赫连英…除了我,他还会派别人吗?你说对吧,赫连矢一?”王隶冷笑着,“虽然连你都比我大几岁,可众所皆知的是,就连你那从小仰仗到大、高高在上的父亲,也曾是我壬康的手下败将呢。他来救你?他要是来,就是来陪他儿子一道下葬的!呵呵——”话音未落,王隶大力松开手来,赫连矢一不由垂下了头。
将他抓来的是比父亲厉害的人…那么看来,他该是没救了。
只是逃走了的兄弟们还不知道,父亲也还不知道,这支队伍是由这个少年统领的,他们会去告诉父亲,父亲便会来救他。
除非父亲不来,那么到那时…
剑林宗推翻壬子龙、占领京城的希望,便要破灭了。
“走吧!你不愿说也罢,我也不求你说出来。”王隶冷嗤一声、转身回走,两个士兵随即陪同。“把他带出来,当着那几千个投降士兵的面,斩了!”
“是,将军!”
“是,将军!”
两个士兵遂又回头,分别解开四根立柱上的铁链后,将奄奄一息的赫连矢一抬起来,三人扛着。顺便熄灭了烛灯后,便跟在将军的后边一道离开了主帐,往几千投降兵跪着的地方步去。
……
军营中央,有座近百丈宽长的广场。
五千多个投降的剑林士兵们,兵器被收缴,上身衣甲全被扒光,全被麻绳厚实捆缚着、就扔在广场中央晾了一个下午。有的就着困难环境已经睡着。但大多都咬牙坚持,撑到了现在。
广场正中有座大鼎,鼎中燃着熊熊烈火。
在这干旱地带,正是白天酷热、晚上极寒,围在巨鼎周围的千名士兵中,甚至都有一些难耐气温剧变、饥饿干渴的,已在痛苦中死去了。
北首有座高七尺的断头台,台后挖了个坑、里边发出浓烈臭味,而凑近一看,那场面更是瘆人——那是座‘尸池’,所有被抓来的剑林士兵们,这一下午已斩杀了不少,却都丢在这池里。
断头台一边,王隶身后跟着三个士兵,抬着一个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人正缓步走来,四人走楼梯上了断头台。王隶转身面对台下千位投降士兵,‘扑通!’一声,三个士兵将赫连矢一直接扔在台上。
“咳咳。”
王隶清清嗓子,随后引动内力、声音洪亮道,“我是壬康,两个月前武林大会上,是将你们剑林宗主赫连英击败、并同壬子龙交过手的那个。现在,我是龙府楼副总管,受命率一队精骥,出征平复三个门派的叛乱。现在这个在地上的,就是你们今天一整天没见着的,你们的将军、剑林宗的少宗主——赫连矢一!”
“来!赫连大哥,跟你手下们打个招呼。”话音未落,王隶便踢了一把台地上的赫连矢一、将他踢转到头朝台下,随后蹲身下来、抓着赫连矢一额顶头发,将他上半身拉扯起来,用脸朝向地下士兵们。
还清醒的降兵纷纷抬起头来,不禁惊诧万分、唏嘘不已。
在通明火光的照映下,那张脸还真是他们的将军和少宗主,赫连矢一。只是这会儿,已多了许多伤痕、疲累和憔悴。眼中也已布满血丝。
“看清楚了!这是你们的大将军呢!少宗主呢!——”
王隶势高气傲,不断嘲笑着手下败将。
就算这时他爹在旁边,也救不了这孩子的——王隶的绝对实力在那,什么事只要他能做出来,那么那些事,就配他所做。
而被揪着头发的赫连矢一正是痛苦不堪,即便不经过这一下午的拷打折磨,就以他饱满状态的功夫,都不可能避免被抓。他明白,对方十七岁,自己二十岁,努力、毅力、幸运和结果的实力摆在那。
如今自己是手下败将,怪谁那都没有用。
被抓、拷问折磨、伤痕遍体,受到如此羞辱,他都忍过来了。可是要让自己像个卑微、腐烂的爬虫般,在自己早上还统领着的手下将士们面前被嘲讽,被如此羞辱。在那之前,赫连矢一都坚信有机会能翻盘。可是…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他作为将领和少宗主的威严、将士们对他的信任,都完全消散湮灭、再无踪影。
在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希望全都崩塌了。
‘哧——’提着赫连矢一头发的王隶瞧见,这家伙猛咬了舌头一口、嘴边流血下来,“想咬舌自尽?想得美呢!——”话音刚落,王隶抬起右膝便猛地袭来,嗖——轰!即便收敛了九分力道,赫连矢一还是直接从王隶手中被踢飞、几粒牙齿飞洒,整个人跌滚在地、丑恶不堪。而适才一撮头发在他额顶连根拔起的痛苦,已让他直接昏迷了过去,额头及嘴角顿时血流不止。
而王隶在台上,手抓一撮头发、咧嘴露着瘆人的笑容。
“将军,这…太残忍了点。”
“将军,是不是够了…”在旁观看的士兵上来劝阻。而王隶转头望向属下,那眼神中流露的嗜血和暴戾,把他们见过的所有刽子手都要凶腥。“哈哈哈哈…抱歉,让你们看笑了。把他再带上来吧。”
“遵命,将军。”
“遵命,将军。”
两个士兵应罢,于是即下台去、到几丈外的地上将完全昏迷了的赫连矢一扶起,二人挽着他的胳肢,便将他一路又‘拖’回到断头台上。“难怪壬副总管年纪轻轻这么强呢…”“你说什么?”“将军这么嗜杀,从小、以前该是杀了不少人,才走到今天的。”“啧啧啧,我想也是…”
听到了士兵的小声议论,王隶只是冷嗤一声、不觉反对。
这时,台下仍清醒着的降兵们,依然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被羞辱了好一番的将军和少宗主。那个以前神气非凡的赫连矢一。
“我,告诉你们!——”
王隶声音洪亮,“壬子龙大人,是天下无敌的!我们龙府卫,也是一样。任何想和龙府卫作对的,企图想代替我们的,大可来尝一尝苦头!但是要觉得能成功,就是你们痴心妄想了!好好看清楚了!”
“你。”王隶眼神示意一旁,带着铁面的刽子手。
“明白,将军。”刽子手点点头,随即左手提起依然沾着血渍的厚背大砍刀,右手提起一旁的酒坛子。饮下一小口后,“噗!”将酒汁全部吐洒在了刀背、刀尖乃至整个大刀到他手上。
顿时,砍刀变得顺滑、锋利了许多。
“看好了!这,就是与我龙府卫,对抗的下场!!!——”
‘噗嗤!’
手起刀落、光影闪烁,‘扑通!——’一颗硕大的人头、卷着头发滚落下断头台去。那脖间的剜口处,‘噗滋滋——’殷红的鲜血如同刚开凿出的水井般,不断向外喷涌着黏稠、腥臭的血浆。
人头搅在了一滩血渍来,瘆人至极。
“你们选择投降,是个十分明智的选择!”王隶声音洪亮,“只是,把你们加入我的军队,实在会拉低我全军的战斗能力!你们今天投降一次,以后,还会投降第二次!所以,我既不会杀你们,也不想要你们!今天晚上,你们就滚出我的大营!去哪都好,回剑林宗也行,随你们便!——”
底下一群捆缚严实了的降兵们唏嘘不已,有的甚至还激动万分。
“给他们松绑吧!再把这一片清扫一下,太臭了——”王隶向身旁几个士兵下令后、便走着木梯下台去,“我要休息了,没其它事别来叨扰我。”
“是,将军。”
“是,将军。”
‘啪嗞——’靴底才在还未冷的血液上,踏过一片片红滩,王隶向自己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而接过了命令的两个士兵,则是一边向其它士兵传达、吩咐着命令,一边自己也加入清扫这片地带的行列中。
星夜璀璨,耀光熠万里。
沃野四方,血河淌大地。
龙府卫、剑林宗双方先锋军的第一次交锋,便以龙府卫的压倒性优势取得大胜。杀敌七万,投降六千。虽仍逃走了十三万多,但敌将更被活捉斩首。一场战争中的第一场战役可能对整个战局、双方的士气影响都重大。
从这一场‘空镇战役’看来,胜利的天平、该是不会再倒向剑林宗那边了。
……
在空镇向西稍稍偏南的约五百余里外,有一片蔓延百里的百万大军营帐。从营地各处插着、随风飘摆的旌旗来看,是赫连英自己的军队。派给三个儿子分别二十万,自己则带了一百四十万。却是声东击西,打着配合雁月堡、水龙宫进攻龙府楼的旗号,却是出兵往游鳞谷去。
壬子龙他们会打算盘,这赫连英自然也是老谋深算。
如今王氏一方势力的诸多强者中,皆只知道赫连英觊觎这权力的巅峰已久、出兵完全是大鱼上钩。
却是完全没一人想到,赫连英出兵竟是往游鳞谷去。
突进大军屯驻在游鳞谷北边一座小峰前,迅速占领了这里的一座小镇后、没有大军挺入,而是派了几百个精兵潜入、结合他们几十年来不断打探和摸索出的游鳞谷地图,来结合出这里的完整地形。
以好不被熟悉游鳞谷的西门昊野反摆一道,输在了不熟地形上。
百里连营驻扎在谷前、派出精兵打探地形已有四日。
这天是七月二十七,午时三刻。
百里连营南端,一座最大的主营帐中。
帐首高挂着幅江州详细的全图,上边密密麻麻涂满了各式线条图案。一身戎装的赫连英坐在帐内,两旁是他分封十部的十位将军。皆是剑林宗中武功或智谋排在前列的几位,还都选的三四十岁的年轻将士。
一早召集十位将军们开会,各个贡献和提议的想法,全都是赫连英早几十年前就想到、又被自行否决了的简单计谋而已。虽言‘兵者,诡道也’,可就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一步,赫连英有十足的信心,能够骗到壬子龙他们。
除了担心三个儿子外,赫连英自决定出兵那刻起,便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只是十个将军,没经历过乱世、且仿佛只活在兵书上般。
那些想法,皆幼稚至极、可笑之极。
“报!——”一个赤甲士兵神色慌乱、掀帘直接闯入帐内。
“什么事?”赫连英蹙眉。
“东边、东边来了一队伤重不堪的军队,有十几万人,看、看他们举的旗子,好像是少宗主的部队,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赫连英怒喝,“快说!”
士兵当即慌乱跪下,“属下、属下没看到少宗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