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郊外平原刮过恣意的凉风,把正夏的炎热都吹散了几分,吹得郊野赶路之人们是凉爽至极。
五月二十,下午申时。
石城东郊二十里外的一处马场内,正身着灰衣、持七尺长棍的两人站在马场中央不动。这便是刚相认、此时皆已‘身死’了的游鳞宗师兄弟俩,梁冥,王隶。
梁冥持的是杆生绿锈的铜棍,而王隶手中则是常用的石棍。
“离开洛郡后,原来大师兄便在此藏身…此处距龙府大军及金蟒卫东部据点极近,大师兄不怕被发现?…”王隶问道,“且洛郡一事过后,叶师姐也消失无踪,大师兄可知她…”
“我就快搬走了。”梁冥笑答,“小素师妹我给送回叶家村去了,游鳞宗已将她逐出师门。”
“唉,世事难料……”
王隶仰了仰天长叹声罢,低头下来转而又沉思。
“六师弟!”忽地,梁冥打破了王隶的沉思,铜棍一挥直指师弟笑道:“都过去了,再想那些也没用。大师兄都带你来了这,你该明白这意思吧?”
“明白。”
王隶笑着转起手中石棍,“来吧,大师兄。”遂笑着持棍直指师兄道,“我前段时间已在京城击败秦骁大哥,不知与大师兄可交手了没。”
“击败了秦骁小子?那便有意思了!”
梁冥大笑道,“看来大师兄也不可小看你呀!来吧,我要全力以赴了!”
相隔几丈,王隶察觉到师兄所练的心法有些熟悉。但自己未曾触碰,只察知到蛛丝马迹,却也道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生死师兄弟,便要以性命相见!大师兄全力以赴,是师弟的荣幸!——”王隶笑着攥住石棍、一闭眼也激发出全身内力来。吃过火麒麟桃后,他那经脉似是被拓宽了般,呼吸吐纳变得轻松且迅速多了。
与之前的自己相比,像是一个天、一个地。
旋即,王隶激发出《金刚经》第五重境力量,赤身泛出红雾,筋骨、肌肉都变得健壮、膨胀了些。
“果然不错!六师弟内力快接近我了,真难信他竟小我十三岁!……”梁冥察觉到,不由心自惊叹唏嘘!
不甘示弱,二人还未冲上前动手、还在继续激发浑身力量。
使出过那套游鳞宗高级吐纳心法后,梁冥再双手合十、两眼紧闭,一股气功力量再迸发出来,如一阵烈风刮过般浑猛。
“可以了么,大师兄?”
“来吧!”
“嗬!”“哈!”二人叫着,持着各自长棍猛冲向对方。
……
梁冥的轻功与师弟不相上下,冲过来的速度一致,但在临头招呼第一下、他便使出‘游鳞破浪’枪法,王隶持棍‘砰!’一击挡住。可这一招抽回去,第二棍便打来师弟腹部,幸得王隶眼疾手快、右手掌心开在腹部,‘啪!’再挡住师兄这一下。但师兄挥棍的速度,却已快过他王隶许多。
二人打了当头招呼后迅速抽退开,隔着一丈距离站住。
“这是‘游鳞破浪’枪法?”王隶惊呼,“可为何是…”他虽看得出来这枪法,但极为简单的升头、晃打,这可是‘第一式’的招数!为何师兄使出来,竟比他快上这般多呢?
“师弟莫见怪!此乃‘游鳞破浪’最终一式,第十八式。”梁冥持棍咧嘴大笑,“我当年便凭此招杀了四个仇人,如何?”
“师兄可莫唬我,这不是‘第一式’么?大师兄只是快了…”王隶迟疑。
“哈哈——”梁冥笑道,持棍再冲上来!一丈距离内,他一点步、右向一挥棍便能打到师弟,幸得王隶反应也快、迅速挪开身子,极力抵挡师兄攻击。见师兄使得虽是‘游鳞破浪’枪法,但全是开头最为简易的那几式,这看得王隶是满头雾水。
但既同样研习过这枪法及这几式,王隶自然也是知道这枪法弱点的。
“嗬!”王隶两手攥上石棍,掌间金光四熠、混合红雾幻成一道金红二色怪雾,那是气功。在使出‘金手’武功后,王隶趁师兄穷追直赶、疏于防御之际,盯准他那连续移动的下盘,也使了一道几招‘游鳞破浪’枪法倏地直甩过去。跳起闪躲后,梁冥落地翻滚到一边,二人转身再冲上交打一起。
这一回,二人使的都是‘游鳞破浪’枪法,都是那前几式。但二人比较起来,一个力道更浑厚,一个速度快许多。
‘砰!啪!砰!——’
师兄弟二人连续以同样的招式、对打了一刻钟之久后,终于在梁冥棍上掉下几块绿色碎块,王隶石棍上则碎开了些许裂纹。二人皆使以浑身解数应战,打到现在,也累的差不多了。见到兵器挡不下,便又撤了开来。
“呼、呵…”
“呵…”皆满头汗、喘大气的二人,不由皆以棍撑地,开始休息起来。王隶一手撑膝躬身站着,梁冥则直接‘扑通’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气还没喘匀、王隶便笑着望向梁冥道,“师兄…看来,师弟用这杆石棍两年多啦,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它有裂纹呢,哈哈…”
梁冥微笑摇了摇头。
相比裂纹,他这碎了几块的铜棍才更严重吧?
二人相互无言、皆休息了片刻后,王隶先开口说道,“既然兵器都已这般了,大师兄,那咱们该…”
“明白,师弟!”梁冥笑着一撒手,那铜棍‘仓啷’掉到地上,这会儿他已使‘鲤鱼打挺’翻了身起来,脱下两手护臂、挽起袖管,露出沙包大的两只拳头来。
王隶见了,不由欣喜,遂也扔掉石棍、脱下两边的‘琉月手’,站直身板来准备应战。却见拆下金手套后,他那两手竟仍闪着金光的。
“还有力气不,师弟?——”梁冥笑问。
“多的是呢!”王隶笑着大叫,凝聚浑身内力到双手上,“来吧!大师兄!”
“哈!”“嗬!”二人再叫着冲上前,但这回,却去掉了兵器。
……
不出王隶所料,大师兄当头先使的便是‘游鳞观海拳’,王隶深深记得自己自创‘三合拳术’的每一种进攻、防御特点的细节,这会儿,便以少林拳术中的招式,一击一击挡下师兄照面进攻、并不断提快手速,加以寻找出招空隙。
奈何师兄的手速,快出王隶是不止一点!
本以为师兄会栽在防守严密的少林拳术上,可招式交打期间,梁冥见有劣势、便迅速使出骁羽白鹤拳第四式‘朔气破霄’来,这一招倒是打得王隶措手不及。被师兄连续逼退了数步后,王隶持出之以‘游鳞破浪’由枪法所转的拳法来应敌。才刚好和师兄又成平手。
梁冥反复使着两种拳术,在与使‘三合拳术’招式下的六师弟权力对抗着,却发现渐占下风了…师弟竟已强至这种层次?“不错呀…六师弟,那么,你可以领教试试,师兄真正的‘全力’了。”一边交手、梁冥似以暗自下了决定,要试试六师弟真正的斤两!
‘哗——’在王隶扫空的一腿下,梁冥一个后空翻便退到丈余远外。趁师弟刚反应起来,梁冥以激发全部内功力量,双眼迸出金光,念道:“游鳞——戏龙绝!”便冲上了回去。这一招使出,倒惊诧了王隶。“这是——西门宗主冠名《贯日榜》上的招数!大师兄居然…”这第一招便挡不下来,梁冥如风似影的第一拳便当准师弟胸口砸去——‘砰!’一拳将王隶打出二丈余远。
“这速度,这力量…不愧是!”
刚回神过来,大师兄已到眼前。而他王隶刚及抬手,‘咚!’腹部已传来了剧痛,莫名其妙倒后飞去。反应过来时,王隶已升在空中、而大师兄的第一招——抬身前仰一记膝击,便朝王隶下颔攻去!……“不愧‘性命相见’,这招招皆往各要害来…这该是大师兄全力了吧?”
“嗬!”这一招,他王隶反应过来了。
还在空中、王隶便是倏地双手抱出,两手紧擒住师兄袭来的前膝,一阵剧扭要将师兄在半空掰倒,然这却招致梁冥一如泥鳅般灵滑地、从王隶两手中抽身,另一边腿直扫过来,‘咚!’砸在王隶左额上!
‘哗——’这一脚踢飞王隶出去三四丈远,让王隶‘扑通’一头栽在装稻草的栏坑内,吃了王隶满嘴的草、一身的土臭味。栏后的几匹马直是受惊而抬蹄后退,“嘶嘶嘶”鸣叫了几声。
“哈哈!下手不小心重了,六师弟不要紧吧?”梁冥笑道。
“呸、呸!——”
从栏坑中爬出来、站回地上,王隶迅速吐出不小心砸吧进嘴里的稻草,满是一股臭味。虽不会被那脚伤到,可满脑子还是大师兄方才快到反应不过来的手速、腿速,让王隶直是震惊。
强中自有强中手,大师兄果也不负这个‘大’字。
“还继续不?”梁冥笑问,“师弟在手脚劲道、内力上功夫很足,但这速度,却是不行呀!”
“是、是…”王隶扶头憨笑、显然是认输了。
……
马场主屋内,梁冥、王隶二人已停下切磋,在张桌前对坐。喝着梁冥亲泡的茶,二人谈聊了许多近段发生之事。
渐渐,日薄西山,已是黄昏时分。
师兄弟二人皆望过窗外后,梁冥先开了口,望向师弟笑说:“天色不早了,六师弟往哪走?”
“说实话,大师兄,我当下也没方向。”端着茶杯、王隶摇头憨笑,遂一口饮尽杯中茶后,笑道,“如今只是为离开龙府大军那边交战、嘈杂之地,先一路向西罢而已。师兄呢?”
“我?”梁冥嗤笑道,“伏羲该已派人找我了,今日六师弟走后,我明日便也放下马场生意、到处跑跑。或许…会往南。”
“南边好。”王隶点头道,“只是水龙宫‘白无常’、‘金华锋’皆与金蟒卫有交,只愿大师兄别更危险便好。”
“约是危险之地,其实便越为安全。”梁冥大笑道,“金蟒卫的家伙们都找不到我,哪知大战之后…我还在洛郡住了一个月?哈哈!这半个月来,我也在这马场待得好好的。”
“哈哈…”王隶无奈、附和笑道。
“说起来,临江楼投降、龙府军进驻的消息,我已知晓。只是不知六师弟有否想过,五毒堂、临江楼定了,龙府军会去进攻万佛宗?”梁冥忽蹙眉道,“万佛宗乃是天下少林寺的本山呀……”
“不不。”王隶连摇头道,“壬子龙说过,万佛宗在天下间弟子众多,影响力颇大,不宜强攻之。只得以威势逼他…”
“他只是‘说’而已嘛!”
梁冥啧啧道,“黑翳王朝影响力得比万佛宗大吧?可你想壬子龙还不是?……他如今天下第一,又与隐藏起来、极强的那几人沆瀣一气。这天下间…什么话他不能随便说,何事他不能随便做?”
“这……”王隶顿如梦中人般惊醒。
“黑翳王朝他都灭了,万佛宗,又为何不敢?”梁冥啧啧解释道,“想必他是在金蟒一次集会上说的吧?若真如此,那他就是说给你一人听的。因为你若知道万佛宗临难,必会前去帮助师门、免受他野心的吞噬的。”
听大师兄这么一说,再深思片刻,王隶顿也明白了。
一想到万佛宗受难,王隶更想起两年前,正是族叔灭掉的他少林寺…如今因欲在海州掌权而随壬子龙去灭万佛宗,也难说不过去…
“大师兄!我…”王隶望向梁冥。
“要去万佛宗,是吧?”梁冥欢愉大笑道,当即站起身来、示意师弟先随他一道出去。
二人来到外边,梁冥环视了一圈周围众马匹、思虑片刻。
“大师兄,这…”王隶疑惑。
“来,就是那匹!你骑去吧,那可是匹经历过许多打杀的‘老将军’啦!是前两天一个侠客来卖给我的…”梁冥指向马厩西北角落处、王隶顺眼望去。便见了那是一匹褐色的白毛高头大马,红瞳,肌肉筋骨健壮有力。
连用的缰绳,都似乎比旁边的粗上几等。
“大师兄……”王隶情绪激动。
……
马场口,王隶已骑上白毛大马、身背石棍、鞍袋边放了行李包袱。梁冥则站在一旁、轻抚马身,望着平原远方无边的天际、血红的晚霞,心绪万千。
“走吧!”梁冥拍拍马身。
“嘶嘶嘶——”白毛大马尖鸣着、抬蹄便本奔了出去,留下一路扬尘。“大师兄!——”还未及谢过师兄的王隶回头望去,却是离马场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