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宫殿最深处。
有一座巨大冰洞和一片片寒池的地带,王隶、王乔昭、王乔炎、壬子龙四位王氏子孙走过了二三里长的寒冰廊道,来到了此地。四人刚才站足了身子,这巨大冰洞便‘轰轰轰——轰轰轰——’剧烈震动了起来。
四人皆只站定原地,等待着。
‘轰轰轰——扑通——’
一道清晰的破水而出声响起,一身高八尺的蓝色人影从寒池中冲出,‘啪!’轻盈地落在了四位子孙面前。雪白的长髯飘到足部,整个皮肤都是青蓝色,扑面而来也皆是刺骨的寒意。
“子孙王乔昭拜见蛇皇。”
“子孙王乔炎拜见蛇皇。”
“子孙王乔渊拜见蛇皇。”
“子孙王隶拜见蛇皇。”四人皆恭敬地躬身行了一揖。
“都来了,好。”上古蛇皇一扫眼前的四位子孙,不由欣慰。然眼光在王隶身上多逗留了一会儿后,更是喜笑颜开,“王隶,你上次来,我才刚替你激活六成蛇血。想不到如今不过短短两年,你便已有如此般内力气息…不错,当真不错。”
“蛇皇过奖了。”王隶作揖笑应。
“蛇皇,这次主动召见我们四个,是有何事?”王乔昭拱手问道,“如今我们四人皆位于此了。”
王乔炎、壬子龙、王隶纷纷点头。
“嗯,好。”蛇皇抚颔一笑,“既然都在,那我便‘娓娓道来’了。这边,过来坐吧。”蛇皇遂示意了寒池旁十丈外的一处空地上后,一挥手、‘呼呼呼!’便从这寒宫殿顶四壁的四面八方迅速袭来雪白刺骨的冰风——不出片刻,便凝聚成了一张冰桌,五张冰凳。
“过来呀。”
再一眨眼、毫无任何预兆,蛇皇声音、身形便已在十丈外的凳上坐稳了、静等四位子孙,四人遂也飞步赶去。
直到所有人皆坐稳后,蛇皇方才开口:
“这几十年来,我与你等后世子孙们见面的次数,比以往一千年来都多。想不到被灭族了后,居然还更热闹了,真是怪事。不过先不说这些…”蛇皇先是开了个小玩笑,登时又转严肃了起来,“我这次要同你们所说的,是件十分重要之事!——你们三兄弟的父亲,你王隶的爷爷,伊宁,他疯了!”
“这…”
“什么…”
“蛇皇,他不是早就疯了么…”听到这话,四人却只是面面相觑、一点也不惊奇怪异,看似是四人皆认可了蛇皇的说法一般。
“按你们后世子孙的说法,或许是的。只不过…这次是彻底疯了,所以,我得加以提醒你们四个。”
“还请蛇皇明示。”壬子龙拱手问道。
“嗯,这几十年来,他的选择足令我认可。如无他,如今也不会坐着四个王氏亘古千年也难出的高手子孙,同时在我面前。可前不久,这家伙,做了个足令他这几十年努力付之一炬的愚蠢决定!”蛇皇严肃起来。
听到这,王乔炎神色凝重、低下了头来。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敢言语,这时,依然让王隶察觉到了二叔神色的异样。聪慧善思的王隶反复思想前后,很快也有了些大胆推测。
就看蛇皇,怎么说了。
“蛇皇难道所说的是…父子相残?”壬子龙不解再问,“可他早已这么做了,从他决心与一秦家女子成亲,从乔昭、乔炎出生时起,便已盘算着要杀他们了!只不过,推迟了四十年动手而已。”
王乔昭、王乔炎兄弟皆低下头来,神色凝重。
一个担心着面前的隶儿,一个则担心着千里之外的禹儿。如按他那疯子的思想,要杀他们兄弟俩,再杀各自的儿子,也并非不可能!
之所以他们才说,他早就疯了!
“不,此事我也早便知晓。不过他所做的,比这更过分。”蛇皇眉头深蹙。
……
蛇皇同四位子孙,完整、清楚地交代了所知所见。
蛇皇所说的事,完全令四人震惊了。
随即,四位子孙反应各不相同,其中反应最激烈、攥拳捶桌,睚眦欲裂、怨愤得几乎要杀了他的,自当是那脾性一向暴躁、还已经同王伊宁动过手了的壬子龙。王乔昭、王乔炎兄弟则是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然王隶,情绪的变化却是最大,甚至忍耐不得、去到了寒宫的另一处,要独自冷静一番。
心中万千缕思绪纠结缠绕在了一起。
几十年来,伊宁祖父所做的一切,促成、辅助了如今他们四人的出现,成长,及今日的强大。他虽不知,为何他们四位子孙、甚至是祖先上古蛇皇,都动了杀心、要将他除掉。
但让他更想不通的是,爷爷为何要这么做。
‘冷静’了一刻钟后,王隶才回到寒池边、坐回一直等着他的四位长辈身边。随即,蛇皇继续嘱咐道:
“你们务须将此消息严苛保密,除了你们四个,谁也不许知道。包括妻子,就连乔炎你的儿子王禹、乔渊你女儿唐芸一样,都不可说。一切须谨慎而行,等候时机。”蛇皇严肃道,“我不能离开寒冰宫殿,万年来一向如此。所以只可叮嘱你们,如何行止、如何取舍,还得看你们自己。”
“明白,蛇皇。”
“明白,蛇皇。”四位子孙一一拱手。
“那好,你们三个先出去吧,日后有事或我召见你们再进来。王隶,你留下,我有些事单独同你讲。”蛇皇再吩咐道。
“是,蛇皇。”
“是,蛇皇。”王乔昭、王乔炎、壬子龙三兄弟纷纷起身,转头即走。各自步履飞快、穿过二三里距离后,便打开青铜门、三人一道出去了。
寒池边,蛇皇则是等三人完全出去了、才继续同王隶开口道:
“王隶,若是你,你要如何选择?——”
这第一个问题,便难倒了王隶。
让他本来缠乱绞杂的团团思绪,更扭转一番,使他是根本无法回答——选择?何来选择,如何选择?
是想办法劝服爷爷王伊宁、劝说他回归正朔,不让心魔迷乱吗?
还是击败他、甚至除去他呢?不,王隶根本不敢想。
丧心病狂之事,王伊宁早已开始做了;从壬子龙一度开始‘叛逆’,进而反抗他的操作起,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后悔生下了他、后悔所做的一切。但却从不反思到,这些年来如何对待他!
同样,王乔昭、王乔炎兄弟亦然!
对于这位‘父亲’,明面上在保住王家子嗣传承,实则,却不止一次的将王氏越发将更危险的境地推去。
同时也是,将他自己推上风火浪尖、断头台的铡刀下端!
“蛇皇,我依旧是…是不想祖孙相残,不想对我自己的亲爷爷,做出这些事的!壬…乔渊叔他,我与他自小经历不同,我无法设身处地…可是,就算为了王家着想,怎么说,他也为了王家复兴,尽了许多心力了!”王隶依然摇摇头道,“若无他,又岂有我们的今天?”
蛇皇抚颔、轻轻点头。
“在离开金佛国前,我曾对乔渊叔承诺过了,我不想杀爷爷,无论如何皆是。但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疯狂举动,我都会阻止!”
王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可你现在,还没有能力。”蛇皇摇头一笑,“即便你进步很大,可要与伊宁比起来,可仍是天壤之别。”
“这…”王隶登时呆愣了住。
“不过我能助你,算是作为祖先,所能给予的最后帮助了。我知道,‘白杆龙鳞’如今交到了你手里。在这杆由我万年前所铸造的神槊中,藏着个秘密。伊宁用到古稀之年,也未能破解。不过我相信,你能破解。”
“秘密?什么秘密?”
王隶惊喜,心中渐生了一丝希望起来。
“至于是什么,我不能说,还需你自行领悟、自己破解。那样,才有真正收益。”蛇皇摇摇头,似是这个关头了、依然卖了个关子,“你可知,你再次做了那鹰蟒之梦,是有何意义吗?”
“不知。‘蟒’是我们王家,‘鹰’是隼阳秦家,这该没错。”
王隶摇头疑惑,“可这难道不是说…鹰蟒之争结束,鹰彻底被我们蟒撕咬、吞噬结束,完全失败了吗?可是…”
“当然不是。”
蛇皇连连摇头道,“我知你梦见什么,巨蟒将巨鹰吞入腹中。你细想一番,你,乔昭,乔炎,王禹。你们四个,是皆既流有我蛇皇王氏的血脉,也流有隼阳秦氏的血脉之人。你们既是王家子弟,亦是秦家人。这,正与‘将鹰吞入腹中的蟒’,意象完全符合!”
“完全…符合?…”王隶细思片刻,不由恍然大悟。
“然这个,也是藏在白杆龙鳞中千古机密的契机所在。我只为你提示至此,余下的,须你自行领悟破解。倘若你能悟了,那么若要打败伊宁,于你而言、便不再是难胜登天之事了。到那时,自有机会一试。”蛇皇抚颔轻笑道。
“这…”
蛇皇的一番话,竟令王隶额间不由溢出了些冷汗来。
“不必紧张,小子,我知你最近在‘行侠仗义’,不过无所谓。你才十七岁,路还很长。”蛇皇抚了抚王隶的头笑道,“若是忙完了这里的事,百无聊赖之际,不妨可以再来这,陪陪老人家我。让你泡泡这寒池,好好再闭关一段时间,兴许可以让你,将这些东西完全悟透。”
“泡寒池?!这…”王隶更加惊讶,“蛇皇,这些到底是…”
“诶,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便知晓。”
再拍拍王隶的肩膀后,蛇皇终于站起、转身要朝寒池走去了。在即将踏步下水之前,则是最后回眸了一道、望向王隶,继续笑说:
“伊宁,也是千古以来,我王家至今最‘巅峰’的高手。不过我更相信,短短两代之下的你,足以超越他!”
“在你悟透这些天机的时刻,便是你,击败他、超越他之时机!”
看着蛇皇背影,王隶心中思绪万千。
鹰蟒之梦,吞鹰在腹中的蟒,同时具有秦氏、王氏血脉的子孙。难道是看似吞噬殆尽,却又将埋入最核心之处的意思吗?貌似又不是。
可是…那又该是什么呢?
‘扑通!’
王隶还未思考清楚,便见蛇皇又一猛子扎进了寒池里、荡起阵阵涟漪。看着涟漪逐渐平复下来的寒池水面,王隶却又思绪万千起来。不一会儿,却是一屁股坐空、‘砰!’掉到了冰地上。
原来,只是随着蛇皇入水,而这些冰桌、冰凳也消失了而已呀…
……
青铜门外,石崖上,飞雪狂啸。
王乔昭、王乔炎、壬子龙三人等候着王隶,不一会儿,便见其‘嗡!’传移之阵凭空出现、而其也现身了。原来,是在里头推不动紧闭的青铜大门,即便他有巨力也是一样。就是贴在门边,叫唤爹、二叔与三叔的声音,也根本传不出去,于是最终万般无奈之下,才只得传移出来。
“隶儿,蛇皇跟你说了些什么呀?”王乔昭笑问。
“也没什么,无非是…为我解了那梦,还问我,如何选择?…说实话,我在金佛国虽已同壬大人说了,可至今还是有些犹豫。我不敢想象,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居然我们…我们这就要对爷爷…对爷爷…”
“别想这些了。”
和蔼笑着的王乔炎,粗手拍了拍侄儿肩膀笑道,“凭你、子龙,秦家小子、黑翳小子,再加个白丘,在灵山岛都能打败他。咱们四个联合了,又何愁赢他不得?放心吧!更何况,他都将白杆龙鳞交给你了。”
“他这一生,傻事做了可是不少!可至少相对于他想杀死我们而言,交出白杆龙鳞,算是他又做了的件傻事之一!哈哈!”
“哈哈哈…”
壬子龙也大笑,“好了,如无它事、我们便要走了,我还得回去处理朝政呢。既然雪皑峰之事你想一手一脚做成,那我们也不叨扰你了。就在南方,等你的好消息了!——”
“嗯!走了!”
“二叔慢走,三叔慢走。”王隶纷纷向二人拱手告别。
随即,‘嗡!’‘嗡!’二叔、三叔纷纷施各自的传移之术离开。转瞬,石崖之上剩下的,便只有爹王乔昭留着了。王隶则看向爹,微笑着问道,“爹,你留下…还有什么事要嘱咐隶儿吗?”
“不…没什么。”
王乔昭却只是轻轻摇头,随即,便拍了拍王隶肩膀道,“隶儿,小心些便好。”
“明白,爹。”王隶拱手笑应。
“好。”欣慰一笑道后,王乔昭也‘嗡!’施起自己的传移之术、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