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什么?”叶尹素不明问道。
“这黑翳王朝,为何如此多宗派,如此崇尚习武?乃至几乎人人都会武功,皆以好武为尊呢?——”薛宫齐微笑着反问道,“学堂、私塾都比宗派、武场、镖局等来的少,为何为举国上下钦定决策的人,反而不是靠智谋、决策来选举呢?”
“我爹以前跟我说过,一力降十会。手握五千兵权的人智谋再超群,也抵不了百万大军齐上的威猛。在这个世界,武功还是决定一切的。”叶尹素答道,“就好比达到壬子龙那境界,‘夜霄功’一使出,连举国巅峰的黑翳、白翳二人齐上也不是他对手,那再来多少智谋超群、精明能干之人,又能耐得壬子龙呢?”
“不错。在这个世界,的确是一力降十会。”薛宫齐微笑,“但你是否明白,你未观测到世界的全部。你只看到了表象,甚至…连表象也未看清。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得要深刻和复杂。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潜涌玄涛,甚至连我也捉摸不透。”
叶尹素被薛宫齐的话给震慑到了,也一时惊诧疑惑了起来,不明白他要说的什么。
“以至于我为何对原本的仇人们选择招安,一是因为,他们归顺于我、不即是增加我雪皑峰的人手力量么?面对我,他们也没这个力量去反抗呀。二是,世界靠着仇恨运转下去、才会出现这样以武为尊的情况,至少我游遍黑翳大地观测了这许多年,我是这么理解的。消除仇恨的办法,就是自行中止仇恨。这世界少一些仇恨,也就多一分和平……”
薛掌门忽地说起这些深刻的东西,令叶尹素是有听没懂、一脸的迷惑。
“罢了,现在同你说这些深刻的东西,你应该也是听不懂的。”薛宫齐摇头道,“你只需记住,勤于练武是对的,但应用于强身健体、用于自保,而非是拿去征伐杀戮、拿去在世上管闲事、与人结仇等等……即便曾有恩怨,也应该去主动放下,否则……这世界只会多更多的血、更多的尸体,更多的人为了各种权财色而去练武,而忽视练武的本质……”
“呃……小素明白掌门所说了。”叶尹素点点头道。
强者的想法当真古怪。只光是放下恩怨仇恨这一项,叶尹素就完全做不到。
若是放下了,就应能有薛掌门这么强了吧?可是到了薛掌门这一程度,何恩何怨还重要吗?叶尹素从薛掌门的眉色神情之间,望见了他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坚毅。毕竟爱妻被人杀死,还将那仇人收入手下做事,这得需要多大的心境才能办到呀?——
而正在这时,走着走着,薛掌门的眉色忽地凝重了起来,仿佛有什么想法。
“薛掌门?……”叶尹素见从适才起一直面露着和蔼微笑的薛掌门,这一时刻忽地睁开眼睛、双眉紧蹙,不由得慌张起来。毕竟这个程度的强者,举手投足间就能杀了自己。
“你在此地等候,我去办一件事。”
抛下一句冷冷的话、神情如冰雪一般冷毅的薛宫齐当即起身,整个人“哗!——”一声便消失在了原地,而其原先所站的位置,则化出了一滩雪水、而后慢慢消散。
“什么事,现在去办?——”叶尹素忽地担心起来。
………………
同一时刻,就在距此地不远处的雪皑峰后山处——
那茫茫的雪山山沟中,厚厚的雪层堆积着,使人寸步难行。而就在这雪地中,有一行绵长的足印,从一边的山顶延伸下来。而那足印的尽头,是一身穿着堆满雪的棉袍、手执一百来斤的七尺大石棍的少年。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少年的毅力,让少年在这风雪冰天之中能一直行走着,丝毫不受那风雪的影响。
“我看见了……就是那一座,那一座就是雪皑峰后山附近最高的雪峰,待得我翻过那雪峰到达后边的山沟中,就能看到我王家的遗址了,到时候,我……”王隶心想道,正是这个信念,让他丝毫没有放弃。徒步行走了这么久的路,王隶的身子骨早就已经酸痛了。但是筋骨之间越疼,他越能继续走下去。他硬朗的身板,也一刻刻地在被强化着。
“还要爬山,真是够累的。”
望着面前高耸的雪峰,王隶咬紧牙关,全身又充满了力量向上攀爬。本来已经全身酸痛的他,为了能尽管翻过此山,决定拿出那在狼洞里找到的、可一直充满力量的金手套。往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双手上就这么一戴,果然!一瞬间,王隶双手都恢复了力量,完全不受冰雪影响,一切力量恢复如初。
“我要爬了——”王隶心想道,两只大手往雪地里一扣“啪!——”砸起一堆雪花,随后的王隶,整个人四肢着地,要直接用双手攀爬上去,这样比两只脚走的可快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
“哪来的小老鼠,敢闯入我雪皑峰?!——”
一道洪亮沉厚的中性暴喝声自身后天空中响起,惊得王隶当即呆住不动,额上两点大汗珠子簌地直接滑落下来,整个人都心惊住了。这声音竟还是从天空中传来的,难不成说,来者竟是能凭空飞行之人?!——在此慌张之下,王隶转了身过去,看看是谁在叫他。结果一转身,王隶就惊讶的直接“扑通——”坐在了身后雪地上……
那是一个全身锦白丝绸长袍、黑白相间的白发飘逸、双手双足的腕踝部都佩戴了纯金护具的身形纤长之人,这样的装扮,就如同王隶当年见了“抚常真人”一般!一个人悬浮在空中,隔空便感受到心底沉重的压力、呼吸不上来的堵塞感,以及莫名的慌张。这些都是王隶最不愿见到的!要说一个这般的强者出现在雪皑峰、说着这样的话语,那无非,就是那《贯日榜》上有名的掌门薛宫齐了!
为什么,偏偏撞上了这样的事呢?!
“你可是这雪皑峰大名鼎鼎的薛宫齐掌门?!——”碰上如此强者、再无一人相助的王隶,当下一个慌张,就直接开口大喝问道了。
“放肆!——”
“我的名姓,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薛宫齐在空中居高临下大喝着,随即双手在空中轻轻一摆一挥、那白色长袖管子如云雾一般轻飘,随后便见“轰隆隆——”一声声连绵的巨响,王隶身边的雪地里堆积的雪块全部同一时刻飘起,而后——“轰隆!”一声的巨响,全部往王隶的身上砸去!仿佛是薛宫齐在空中控制一般,他那手再轻轻挥动,雪块又发生奇妙的变化,砸到王隶身上后偏偏露出王隶的头部,而其四肢五体都被紧紧压住。
“说出来这的原因,我不杀你。”
又听到他说出这般的言语,王隶完全确信他就是那《贯日榜》上排名第十三名的、以剑招“千里冰封”冠绝的、五大超强宗派雪皑峰掌门薛宫齐了!司徒京京爷白日同自己说的,碰上了雪皑峰的人一定要跑,跑不过回头打的话也一定要杀死……可是现在遇到了的可就是雪皑峰的最强之人,王朝大陆第十三的人。
别说跑和打了,自己已经连动也动弹不得了!
“说!!!——”
薛宫齐低喝道,浑厚内力使得声音震天,整座雪皑峰几乎都要听到。
“既然你是薛宫齐掌门,那你……可不能杀我呀!”王隶拼了命、打算抖出王家之事而来威胁他,谅他这颜貌应该不足四十六岁,那作为掌门肯定会了解王家灭族之事的。“我就是这山后边可怜王家的后裔,我此番来这里,就是要复兴王家的!——”
听到这一番话,薛宫齐脸上露出的惊愕和诧异,王隶一惊喜,这一招竟还有用!
“王家早半百年前就灭亡去了,又怎会留得你这小老鼠在人间?——我劝你莫要唬我,你若是赶有说半点虚假,我一挥手就杀了你……尸体都不留!”薛宫齐迟疑思考了一会儿,便高声直接喝道。然而他神情间露出的破绽,已经让王隶抓住了他的把柄——他的确对王家灭亡一事抱有一定的了解、甚至说是一定的愧疚!
“我唬你?!呵呵哈哈哈……”王隶高声大笑道,薛宫齐的气场十足、王隶的气焰更高!既然实力拼不过对方,那这气势还是要压过去的。笑毕,王隶又露出坚毅而戏谑的眼神道,“你若敢杀我?!我想你听过‘王伊宁’这个名字吧?!——”
“什么?!——”薛宫齐心底一阵震惊,那神情已经在脸上流露了出来,然而也被王隶察觉、也被王隶捕捉到了这致命的破绽。
“呵呵呵……看来,我祖父跟这薛宫齐掌门认识,并且……有一定的关系。看他的表情,他一定是非常害怕我祖父的。”尽管被深雪掩埋住五体四肢,但王隶气势上丝毫没有落后。甚至凭寥寥几句言语之力,就反而震慑住了这一方强者薛宫齐。本来只是拼命搏一搏的心态来发话的,结果一下下全部戳出了薛宫齐的言语漏洞,让他开始慢慢地谨慎起来。方才不可一世、居高临下的王者之势,如今全一扫而空。
王隶被雪压住、躺在雪地里望着天上悬浮着的薛宫齐,眼见薛宫齐一直神色凝重的思考着,一下便多了许多祖父王伊宁和这雪皑峰掌门薛宫齐之间关系的猜测。薛宫齐掌门对这名字如此害怕,一就是他明白祖父的实力,二就是他们可能有被威胁关系,三就是……祖父跟掌门的关系很好,让他对故人下不了手?……但是无论种种想法,都只能是猜测,现在都没有任何确凿证据,做不了任何的证明。
“王伊宁,王伊宁,怎么又是他?……”薛宫齐愁郁的直扶额头深思,表情间完全流露了那慌张的神色。一方强者被一个名字吓得魂不守舍,可以知道那个名字有多强了。
“现在可以证明,我祖父有多强了!——”王隶充满信心。
“可恶!——”
“我现在就在此地杀了你,将你融入这雪山之中尸身都全找不到,他在外地,也顾不了你了!——”薛宫齐大喝道,“你闯入我雪皑峰、想翻找我雪皑峰的禁地,痴心妄想!这就是死罪,王伊宁来也帮不了你!——”双手挥动,天地间又响起“轰隆隆!——轰隆隆!——”的响声,四周的白雪群峰都开始晃动震动,薛宫齐掌门又要控制大雪攻击了!
“什么?!——”这个时刻,惊愕的却是王隶了。
随着薛宫齐双手一挥,王隶的四周白雪全部飘升了起来,许多如小山般大小的雪块,其实都是裹着白雪的巨石——全部悬浮在空中,就仿佛天空中瞬间多了许多巨大雪球一般!且而就在这时,这些径直都有数十来丈的巨大雪球,都静定在空中,全部瞄准了这雪地中被掩埋得只剩下一个头的王隶!
“这下是死定了……”王隶眼神惊恐,运气不好遇到了薛宫齐,这下真是谁也帮不了他了。孤身一人遇上了这样的强者,看来今天是要栽在这里了……
王家遗址里,自己未探测到的身世线索……
蕙祖师没告诉自己的,有关自己更多的事……
唐芸师姐,还没跟师姐切磋够呢。唐佩大哥,飞刀技术还要找他学……
五毒堂的各个师姐师兄,猎人队的师兄们……
游鳞宗的各个师兄师姐,孤身一人的叶师姐,以及实力高强的西门师父……
京城的洛家,善使腕刃的秦大哥……
最重要的是,那已经逝去的少林寺一众师兄师弟们,已经使出第六重境年仅三十九岁英年早逝的方丈……他们的仇,都不能去报了……
“我不够谨慎,先死在了这里……对不起了,师兄们,方丈……我……”
王隶见到一个个大雪球开始了晃动,心底当即悲从中来,眼睛一闭,再也不想更多了。就在这时,许多个雪球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全部划过空中几十上百丈的距离,一同朝底下孤伶伶的王隶砸去——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