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窄小的双层石屋内,门窗禁闭,一层大厅的正中央,火炕正鼓鼓燃烧着,整个屋子里充斥满了暖气。石屋里家具、器具都摆放了齐全,兵器架上摆满了是一把把的利剑,剑泛银光,寒气从锋刃上凛冽出来、震慑得人发指。
而一层大厅大门前,则摆放了两排的石玉几。石玉几上披着白虎皮垫,那白虎皮垫上,坐着一妙龄少女。少女面相生得清秀,五官端正。头发乌黑,又束了一马尾辫子在后头。那凌厉眼神显得是无比英武、有气质,只是其目前眉目上凝重的神情,将那眉目间的英武之气一扫而空。少女双眉紧蹙、眼光灰暗,显得很是惆怅。
“吱呀!——”这时,石屋一层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少女一下仿佛受到惊吓般,整个人给吓得心神晃荡。而这时,推开木门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是一着修身长锦绸白袍的男子。出于警惕,少女当即打量起这男子来:这男子虽是男儿身,但却须发黑白相间、如雕刻般精致的容貌美若天仙。三缕长丝胡子吊在颔间,细细垂至胸前。人是生的一副慈祥和善,可不知为何,这人内力气息无比雄浑、深不可测,似乎实力极强。这外貌,也是一副飘飘若仙之形象。
“咣!——”待得男子转身将门关上、又转回身来时,这少女才回过神来。神色慌张的问道:“你、你是谁?!——”
“毋须紧张,小女孩。我是此地的主子,你可叫我——薛掌门。”薛宫齐慈祥笑道,两眼都给眯成了缝,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令人看了极为舒服,也令女子一下子给放松了心底的警惕。“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姓吗?”
“我姓叶,名叫尹素。薛掌门……你难道就是那个?……”叶尹素一听,来到了雪皑峰、又见了一气息雄浑之人,又听他自道薛掌门,莫非就是那传的王朝人尽皆知的薛宫齐掌门?!
“那不过是虚名罢了,我也是羞愧,在五大宗派掌门排了末尾。”薛宫齐摇头苦笑,虽话是这么说,可叶尹素确实是震惊了!她可是第一次,和公众实力如此强横的人物见面呀!就连她游鳞宗的最强宗主,也排到三十六名去……这雪皑峰的掌门,为何?……
“你、你不是一派之尊吗?为何愿意下来见我?我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罢了……”叶尹素摇头道,“你不是应该坐镇峰中吗?”
“呵呵,此地也是我雪皑峰领地,我并未离开雪皑峰呀?再说,我下来见你,有何不可?——”薛宫齐笑道,随即走到叶尹素面前。站在正坐着的叶尹素身前,高出叶尹素数个头去。随后,薛宫齐伸出锦袍中的玉手向右轻轻一挥,那石屋大厅另一端的一张小凳便凭空“咻!——”一声直接地飞来,“啪!”抓在薛宫齐手中。薛宫齐白袖一挥,将小凳置在地上,人也一把直接坐在凳子上。当即将位置坐的,和叶尹素平起了。
“我、我……”第一次和实力如此强横之人说话,叶尹素紧张得几近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你同我的守卫说,你来此是为了找你娘亲,是吧?——”薛宫齐问道,见叶尹素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后,薛宫齐又说:“那你先说说吧!你来自何地,你家、你娘亲都是何人吧?”
“只要薛掌门愿意帮我,让我见到我娘亲,我定会一五一十的坦然。”叶尹素说道。
“放心,我许诺你,会帮你的。”薛宫齐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双手又摆在上边,脸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道,“你不说,我又怎的帮你呢?”
“好。”叶尹素点头道。
“我是江州人,自小在江州枪术第一的游鳞宗内生活。我爹是游鳞宗内的一等武师,叶燕武。而我娘,叫做苏小玲。但是我娘十年前就离开了我爹,这十年来,都是我和我爹相依为命……”叶尹素说道,“爹本来和我一起,我们两人生活的好好的。爹平时教我武功、带我去剿匪,我则是帮他打理屋子、帮他买酒等等……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我爹的弟弟,我二叔被人杀了。我爹一时情急,就打探到了我娘在雪皑峰的情报,将我安置给京城一镖局护送我来雪城、让我来找娘。然后他自己就去找仇人报仇去了……说实话,我很担心我爹、已经几个月没他消息,但是我更想见见,我十年没见的娘亲。不知薛掌门……”
“好,我知晓了。如你所述,我雪皑峰确实十年前来了一名孤伶伶的女子,名叫苏小玲。她现在就在雪皑峰内,你若要见她,我随时可带你去、或是让她来。”薛宫齐微笑,“不过……这一件事既是很巧,又是很不巧呢。”
“薛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尹素紧张起来。
“你娘亲苏小玲,她……十年前来到这后,被我迎娶了。现在是我的正室,你说……我若要帮你,我要放你母子俩离开雪皑峰吗?可我若是收你在这,你那远在天涯的爹,又该如何呢?甚至谅你也不会愿意留在这吧?”薛宫齐笑道,“我最多能帮你的,就是让你见见她了。或者说,我帮你打探打探你爹的消息。”
一听这话,叶尹素心底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娘亲离开了爹后,果然去改嫁别人了。而这人还不是一般人,是王朝大地上有数的强者!……不仅宗派上,薛掌门的雪皑峰比爹的游鳞宗强。这身份更是可怕,掌门和一等武师相比,这孰强孰弱,高下立判呀!若要强逼薛掌门还回娘的话,该拿什么逼?而自己又不能留身此处,那远在天涯的爹还生死未卜……难道说,真只能见一面吗?
“你想想吧。”薛宫齐微笑。
“薛掌门,我……可以冒昧问问吗?”叶尹素思虑了一会儿之后,担心的问道,“你为何……要迎娶我娘呢?”
薛宫齐微笑道,“你要知道?——”
“可以吗?……”叶尹素紧张起来,额间流汗。
“无妨,既是你娘,我不说反倒说不过去。”薛宫齐笑道,“既然这样,我便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娶你娘便是因为,她是愿意陪我度过晚年之人。我一个挂在榜上的虚名,引得四方女子望而生畏,再加上我的过去、我的年纪,使得没人愿意做我妻子。而她,愿意。”
“薛掌门的……过去?”叶尹素疑问道。
“是的。我同你爹一样,在很久以前,我妻子便离开了我。但你娘去的是北方,而我妻子,去的却是阴曹地府……她被人杀了,而那时我不得离开雪皑峰,却是闻之妻子的死讯,也是爱莫能助……”即便谈起这般的伤心事、薛宫齐也显得无比镇定,脸上仍挂着安静的微笑、心底怕是早已波澜了。“在那以后,直到现在几乎二十年,我一直孑然一身,全身心投入到武功之中。待得我察觉到真正的孤单之时,人却已中年了。”
叶尹素静静听着薛掌门的往事,不由惊愕。心底的悲伤竟此刻涌出来、同情起薛掌门来。
“我同你爹一样,自打妻子离开以后,便是一人抚养留下的独女。我女儿也是我一手养大的,现在应比你年纪大一些,也是我雪皑峰的好手。至于十年前来的你娘,我也与她生了一子,名唤薛凌,今年九岁,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如今我们一家四口在这雪山石堡中生存,其乐融融。当年你见不得你娘抛下年幼的你离开,现在想必你也见不得,我那九岁的幼子、也被他娘给抛弃吧?——”
“不不不,薛掌门……就让我娘跟着你们吧!我娘她……留在这儿,挺好的。”叶尹素连连摇头道,“当年我娘之所以离开我爹,也是因为我爹天天出门去酗酒、回来还对我娘又是打又是骂,人总常出去剿匪,回来带个一身伤疤……”
薛宫齐一直微笑着,说道,“作为补偿,我帮你打探你爹的消息吧?叶燕武这人,作为游鳞宗的一等武师,我可也是有所听闻的。在江湖上找到他,应是不难。”
“那便……多谢薛掌门了!”叶尹素当即站起、连连感激地鞠躬又道,“只是不知,掌门能否应允我,见一见我十年未见的娘亲……”
“当然了,来,走吧。”薛宫齐站起身来,“我带你去见她。”
“多谢薛掌门!”叶尹素感激地躬身行了一揖,随后便跟着薛宫齐的步伐,一道走出了这小石屋去了。在二人离开一会儿以后,那火炕里的火焰,“噗——”一声轻响便自己熄灭了,屋里的灯火烛光等,也同一时间直接全部熄灭。
………………
薛宫齐、叶尹素二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身穿修饰着金边护具、长飘白色丝绸锦袍,一身穿朴素的棉布袍子。一个气息雄浑深不可测、远远看着便是一股威压袭心,而另一个则是气息清秀、似乎只是常凡之人。忽地,走着走着,叶尹素便开口问了:
“薛掌门……”
“怎的?——”薛宫齐笑着转头过来,望着叶尹素道,“小素有何想知晓的?”
“我想问问……您当今实力都几近称霸王朝了,在《贯日榜》上排了名了,那您以前的杀妻仇人……或是以前因其他事结下的梁子,都解决了么?”叶尹素问道,“若有冒犯,恕我多嘴。我只是想起了我二叔的事,不知我爹一把年纪了还去寻仇,是吉凶未卜啊……”
“哦?哈哈,这个没什么。”薛宫齐微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全都解决了。只不过……解决他们,我一个也没杀、从未出手。”
“不会吧?——难不成薛掌门仅仅派手下,就干掉他们了?”叶尹素追问。
“不不不,我自己的梁子,我何必让手下去办?我只是趁着天下和安之时,出去了一段时间。寻访王朝各地,将他们一个个都找到。然后,我把他们……招安了。”薛宫齐笑道。
“招安?!——”叶尹素一脸惊愕。
“是的。因为后来还杀了些许人,他们有的被黑翳官府通缉,有的拖到这几年,换成被龙府卫通缉。我便将他们一一找到,然后带他们来我雪皑峰了。现在皆已重新做人,在雪皑峰不是开店铺即是拜入当弟子了。”薛宫齐道,“招安,我不杀他们、也不跟他们寻仇。向他们以德报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算打动了他们吧!”
“这?!……”叶尹素大惊,这世上哪有如此对待仇人的?“可、可那杀妻之仇呢?这样的……也被薛掌门放过了么?!”
“你这小妮子也真是胆子大呀!这样的事,竟也敢当着我这样的人面前问。”薛宫齐望着叶尹素微笑,即便如此,叶尹素也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杀气。薛掌门这一回是真笑,并未因此而生自己的气。看来,薛掌门是真的看开了许多,不像自己那四十多岁还气不过而去寻仇的爹。这才是强者应有的心境呀!“那是当然了,他现在和他一众兄弟们,在我雪皑峰里做一家铁铺。有上千余名弟子的兵器,都从他那小铁铺出来的呢。”薛宫齐继续答道,而叶尹素,则完全被其这王朝前列的强者、其对待世界的态度给震惊了。
弱者杀身,强者攻心。
薛宫齐掌门不费一兵一卒、不出一招一式,甚至一个人也没杀、一滴血也没流,孑然一身了却了他所有的恩怨。而自己的父亲虽也在《贯日榜》千名以内,可二叔被杀,他一沉不住气就选择去搏命,弄得现在一个生死未卜的处境……
叶尹素终于明白,攻下了人心,才是真正的最强。
攻心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像壬子龙,凭实力夺第一令人心悦诚服,一群手下追随他、做他所创的龙府卫。也可以像薛掌门,孤独栖身在极北之地,以怨报德收服自己往日所有的仇家。本来有此实力,这些仇人想杀就杀的薛掌门,选择了克制自己的手。仅用一番言语,就收服了他们……这才是高人所为。
“薛掌门,为何不选择杀他们呢?——”叶尹素追问道。
“呵呵呵……”薛宫齐微笑,“待你多走走这个世界,到我这个年纪,你也会明白的,小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