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大陆的风气、随壬子龙归来后,愈加显得浮盛。
四月到了中下旬,王隶被“雁月梅祖”韩梅捉至雁月堡去、关押在她梅祖庄园,已过去了大约半月。
这些天里,王隶一直待在坚实的土石牢笼中,从未有过慌乱或是失态。
在牢笼中,王隶仅靠着梅祖吩咐奴仆们每日送上的点心充饥。沙漠中央气候干燥、环境恶劣,有时王隶能吃到烤肉,有时却也只有馒头填肚。
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曾在燕峦少林中修行、自小在那长大,王隶过的日子、可比这些山下的日子可清苦了许多呢!
虽然慧宁方丈曾在遗嘱信中告知王隶,无需恪守清规六戒。
可即便如此,王隶走江湖许久、也养成了自己的爱好习惯,譬如吃肉喝茶,都是王隶下山后才开始的。
从不喜饮酒,王隶也十五年来滴酒未沾。
在梅祖庄园中的日子,王隶也自知“梅祖不敢杀他”。即便关押在牢笼中、他也明白,他是无比安全的。
而许多日见不到弟弟回来、金蟒卫其余的兄弟们却是急火上了头。倒是这个被抓了的弟弟本人,却表现得像比天下所有人都镇静一般。
也是在这般隔绝世外之地,给他了个能完全静心下来思考、修炼的环境。
在牢笼中,王隶闲来无事之时、也会自己练武。
一遍遍反复地翻阅、领悟着《金刚经》卷五的内容,王隶每日都有不小收获。
时常凝聚金刚之力一攥拳头,王隶都能清晰看见自己臂上通红色、如盘根般错节遍布的经脉。
不止手臂,王隶甚至还能明显感知到——浑身的奇经八脉、在经过隼阳门底下那次“重塑”后,也增强了许多倍于原本之上的强韧性。
变强的感觉无非是舒适而美好的,但也不觉间、引发了不少王隶的思考。
越来越多负至他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使他紧张、不安。
“乘风御剑、随意遨游万里江山,一听便知,那得多为自在、惬意啊!只可惜,唉……”王隶时常一想到、便总会纠结上这个问题,“死去的师兄弟们、王家族人们,总会在地下睁大眼睛瞧着我,梦里也揪醒我。背负如此血债,我又何能安分、惬然得下来呢?——”
不知几个日夜来,四下万籁俱静总会使王隶思考上这个问题。
实在,总会令他纠结万分。
时日一天天缓缓地过去,王隶一直安静地“住”在梅祖庄园土石牢狱内。
终于、两个礼拜过去了。
在长达两个礼拜的冥思中,王隶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曾经的他,对周身一切事物总没有决定力、总没有选择权,任人摆布来去。而他越想越是明白,这无非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的问题。
如今,“变强”的欲望在他心中越来越是明确了。无论是家族恩怨优先、还是少林血债在先,在他眼里,都比不过“变强”二字更为重要了!
王隶如往常一般、在土石牢狱内待了一整天,吃了些奴仆送来的饭食,小憩了一会儿,而除此外的大部分时辰、都在盘膝冥想。
四月二十这天夜里,王隶如往常一样、盘坐冥想着许多事。
忽地,他敏锐的气息感知到、土石牢狱周围来了人,惊得他一下便睁开了眼。而这股雄浑浓厚的强大气息,这些天过来、王隶始终未曾忘记。
眼前来人是一脸上皱纹横生、面容肃穆的六旬老太,身披土黄素色的大氅子,底下的装束无比锦荣和华贵,几快赶上五毒堂的蕙祖师了。
老太头上一片银白,腰间配着把黄金细剑。
这形态,正是“雁月梅祖”韩梅。
“深更半夜,梅祖来此有何要事?——”王隶微笑道。
“真是想不到呀,你这小伙子。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这般多天,也没有一丝慌乱紧张。”韩梅嗤笑一声,“若是我雁月堡中的年轻小伙都有你这般魄力,也不愁再出几个‘雁月梅祖’啦!”
“真是不知梅祖这话是在自夸、还是在夸我呢。”王隶也嗤笑一声,“我既自知梅祖不敢动手杀我,在这我是无比安全的、且既然安全了,我又何必要紧张?”
“也真不愧,你是‘王伊宁’的长孙。”韩梅啧啧叹道。
“行了,梅祖,废话还是少说为好。今日来是又有何重要之事、要告之予小弟听了么?——”王隶嗤笑问说。
“嗯……”韩梅长叹一声,“你在我雁月堡中待的时日,已经足够了。今天你的叔叔‘王乔炎’也来了,要把你接走。”
“好。”王隶微笑点了点头。
“他人现已经在我庄园门口等候,你也该走了。”韩梅道,“我不久前曾答应你一件事,一直未来得及去做、看来今日也是时候了。”
“何事?——”王隶疑惑,“我不记得了。”
“为你打开修炼‘垦埃心法’的契机。”韩梅微笑道,“这些天我一直忙于协助煞儿处理雁月堡事务,无暇搭理你。直至今日你叔叔来了,我才及……抽出这时间来。你先坐好,我这便为你传功。”
“传功?”王隶嗤笑。
想起约二月前在隼阳门“七星凤凰穴”之下身负千斤巨石濒死,便是西门师父耗费三年的功力、替他近乎起死回生。
正是那一日的经历,使王隶“死”去了,变成了金蟒卫中的十八弟“蟒王”。
自那一日起,王隶开始不得见天日、隐于暗影之中,做替伏羲尊上“清扫大陆”的暗杀组织了。
也是那一日,打开了王隶的任督二脉、使王隶的实力突飞猛进、呈倍翻增。
“对,传功。”韩梅点头道,“许多年来,我已将‘垦埃心法’经过了许多遍的改良增进。眼下我只需我对你念一遍口诀,你深谙于心,反复琢练,一个时辰便能打开。如同你的经脉上锁了道锁,由我来、只需给予你一把钥匙,便能将之打开一般。”
“我明白了,梅祖请开始吧。”王隶点头微笑道。
“嗯……”韩梅点头道。
在开始前,韩梅还转头回去、望了望庄园内的奴仆们。
奴仆们一个个明白梅祖有重要的事情要对眼前土石牢狱中的小弟吩咐,不能打扰,便自觉地都各自走开到了一边。
待得奴仆们都离开后,梅祖又转身朝向了王隶、面对着王隶盘膝坐下,双手摆在双膝上方。而王隶知晓,也效仿了梅祖的姿势。
梅祖一闭眼,雄浑浓厚的内力气息如泉涌般迸发出来、直震得王隶一阵心颤。
………………
“垦埃之土,天下五行之一。”
“苍天无土,不能覆大地。大地无土,不能承万灵。万灵无土,不能滋养、五谷不生。人若无土,不能繁衍、五常不立。土生自火而生金,土克自木而克水……”
“嗯……”王隶精神万分集中、极为敏锐且认真地聆听着梅祖念动口诀。渐渐地,一股垦埃玄黄之气力、也被他在经脉灵榷之间感知到了。
“大地崩塌转移,万物生灵殒命。春风泽被千里,转又滋润重生。人生自土,死归于土……”
就仿佛昔日听到千百师兄弟们,整齐轰鸣的念经声般。
光是她“雁月梅祖”韩梅一人,念动这些“垦埃心法”口诀的声音、便响亮地回荡在了王隶的脑海中。反复不断地思虑着这些话的王隶清晰地感受到,似乎全身都在渐渐便轻着……又是一股力量在冲滋、激荡,回转进了他的体内。
“像是远古大荒的尽头,我见到一座万丈高的金身大佛,在万里之外向我传授着道理、传授着力量。”王隶冥思着,“果然,‘雁月梅祖’的实力摆在这,甚至无需出手、便能轻易地证明!”
二人隔着一层土石的牢笼、各自相对而盘坐,韩梅在向王隶不断地传功。
一个时辰过去。
“好了,你的‘垦埃心法’修炼门道,已被我点开。”韩梅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从今往后,你照着抚常曾传予你的方法,进行修炼即可。”
“多谢梅祖。”王隶微笑着也在牢中站起身来。
“由于你‘炙炎灵榷’已经贯通,‘五灵心诀’中的‘炙炎心法’也已修炼完毕。而在生灵五行之中,‘土’之一行,正是生自‘火’的。”韩梅微笑道,“所以我为你打开‘垦埃灵榷’,也是事半功倍。不必谢我,这也是你应得的。”
“若将来有机会,我会报答梅祖的。”王隶直躬身拱手道。
“呵呵……”韩梅微笑道。
望着正自微笑的梅祖,王隶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然而梅祖对眼前这孩子的担忧,还是十分大的。
他将成为第二个“王伊宁”,也是她梅祖看来必然发生之事。
“倘若天下大乱之时,你能说服‘王伊宁’不将我杀去,说服他留住这座雁月古堡,我就是魂归西天、也会感激不尽了。”韩梅心想道。
“梅祖?——”王隶问道。
“噢,刚想了些事去了。”韩梅顿从担忧中回醒过来,“我这就打开牢笼,你的行李物品也由奴仆们准备好了。从这里自己走去庄园口吧,你叔叔来了、我也不送你了。”
“多谢梅祖。”王隶直作揖拜谢。
“嗯……”依然担忧着王隶未来之事、梅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坚实的土石牢笼上,轻轻一捏,咔嗤一声轻响,整座监牢便碎成了黄沙、砾石和碎齑粉。
哗啦啦的碎沙子从头顶掉落,惹得王隶不由伸手掩起面目了。
可他刚一抬手便发现,这些黄沙碎粉等等,还未掉落到他身上时、便在离他的肉身肌肤近寸的距离外弹开出去了,像是自知不该落到他身上一般。
惊愕的王隶睁开眼来,看见浑身干净得没沾上一点碎石砂粉、便立即明白了。
“这是……垦埃心法?”王隶惊讶。
“对,凝聚、分散之力,可以意念操纵砂石黄土,在你将来‘垦埃心法’的修为提升了之后,会更加熟练。”韩梅微笑道。
“多谢梅祖传功!——”王隶感激不尽、又拜了一次。
“走吧、走吧!”韩梅直摇摇头,“也无需在我这浪费时辰咯……”
………………
打开牢笼后,王隶再三向梅祖拜了几拜,随即便照梅祖的指导、自行离开了这座隐于无尽荒漠中的梅祖庄园。
在庄园口处拿了行李,王隶便照着奴仆所指的东边方向,步行走了出去。
走了约一刻钟时间,王隶回头一望、已看不见梅祖庄园所在了。
漫天的黄沙踩在脚下,夜晚的沙漠无疑是无比寒冷刺骨的。不过相比王隶独自一人奔赴北方、在雪原上过夜的那些日子,这沙漠还算不了什么。
再加上王隶有金刚之力和“炙炎心法”,早已是不必怕冷之人。
一身的薄衫、打着赤脚,手持一杆梅祖随便折的六尺长朽木杆子,上边吊着的便是他王隶的行李包袱了。
身体的强壮,使得王隶即便在这样的气候下、也未受丝毫影响。
直到完全望不见梅祖庄园、连那株盘根错节之老树也望不见之后,王隶已经步行走出了约莫一里远。
四周天地之间尽是黄沙,脚下、远方,加上深更半夜、更是浑然的天地一色。
再走了没多久后,王隶眼前便来人了。
走没几步,王隶眼前的黄沙便“烘!”一声泛起一圈乌黑、紧接着,一道炽白色的火柱自沙土之中升冲而出,近一丈高的火柱中、走出了个身高九尺的魁梧壮汉,有一头雪白、飘至腰间的长发,肃穆沉敛的面容神情看起来像个七旬老朽。
而背后执拿着杆丈三尺长、雕龙刻凤的精钢长槊,便让王隶一眼即认了出来。
来者正是王隶族中的叔叔,江湖冠名“白无常”的王乔炎!
“小侄见过族叔。”王隶遂拜道。
“嗯……在梅祖那儿没受苦吧?”王乔炎关切问道。
“梅祖忌惮于伊宁祖父,自是不敢让我受苦的。族叔既放心将我交给了梅祖,又何需担心这一点?”王隶微笑道,“梅祖还为我打开了修炼‘垦埃心法’的契机,日后关于‘五灵心诀’的修炼,我也不必自‘炙炎心法’后便止步不前了。”
“嗯,这便好。”王乔炎微笑,“壬子龙既然回来了,那么有些许多该办的事、你们金蟒卫也需得办了。意即是说,你们会比以前更忙了。”
“是吗?——”王隶微笑道,“会是些何事呢?”
“我先带你到附近据点去吧!其余兄弟们几乎都到了,壬子龙也在等你一个。”王乔炎拍拍侄儿肩膀、将其揽自身前来大笑道,“以后,你可轻松不起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