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观群众的喧哗与欢呼声中，西门天宇、王隶师徒二人在二楼的一处角落空座边一齐坐了下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一旁的小二也嬉皮笑脸地望向二人。
“小二，我来两斤女儿红，一斤熟牛肉！”西门天宇豪爽笑道。
“我要一碟烫青菜，一壶乌龙茶。”王隶也笑着道。
“好的，二位客官请稍待片刻，菜很快就来！”记下了二人所点后的小二咧嘴笑着、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离开了此处，往楼下的柜台与后厨快步赶去。
无比热闹的整间酒楼里，几乎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厅堂当中的台上，那左浩、郭风两人的棋局博弈之中。
正等上菜的西门天宇与王隶，自是也不例外。
台上，被‘双照将’了的左浩一直盯着棋盘、久久不作声，看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落败。时而还动手比划着，在想着能否挽回残局。可无论怎么移动那一步，仿佛自己的‘红帅’都要被吞吃，都是必死之局。
终于，左浩从木凳上起身，恭敬地向郭风拱手作揖、承认了失败。
“好吧，左某…认输。”
随后，便垂丧地一边低头、一边往台下走去。
郭风此刻却是意气风发，脸上尽是洋溢着得胜之光荣。随后便走到擂台一边，一妩媚女子递上茶水，郭风一边啜饮一边休息。另一边的下注台旁，几名女子还在盘算着铜钱、碎银等。
王隶与西门天宇在角落望着，西门天宇脸上满是不屑。
“师父。”
“嗯？怎么了？”西门天宇道。
“依师父之见，台上二人的对弈如何？”王隶问道。
“依我看来呢…咱们进门时，那个叫左浩的虽劣势、但仍有挽回之机。然而他却是莫名其妙的进个砲、将自己推入了死局，那个叫郭风的随便跳上个马，便可以是直接双照将——死局了。实在可惜，又好笑。”西门天宇摇头嗤笑着，“隶儿你怎么看呢？”
“这棋艺我不太懂，但看二人手法、情绪、反应，倒是也有不少有趣之处。”
王隶笑道，“那黑方郭风赢了红方左浩，水平或许是高过左浩。可左浩落子时是心神紊乱、气息不宁，额顶冒汗，想来或是因观众呼喊的紧张而碍了心绪、导致走出那所谓‘莫名其妙’一步了。”
“你觉着…他与你比如何？”西门天宇打趣问道。
“哈哈，师父莫要说笑啦！弟子愚钝，若是比武还好，这下棋我可是一窍不通，又怎谈‘相比’呢？”王隶揶揄道。
“哈哈哈！”西门天宇畅怀一笑。
过不久，适才那布袍小二便端上了饭菜茶酒来，“二位客官，这是你们的女儿红、牛肉、烫青菜和乌龙茶，共一百二十钱。”
“好的，多谢。”王隶正要掏钱，西门天宇却是先掏出来了块光滑的银元宝，便直接‘砰！’按在桌上，“拿去吧，甭找了！”
小二躬身笑着、收起元宝便离开。王隶则是望着师父，大笑着道，“师父，我可是‘当朝丞相’啦，不缺钱呢。”
“哈哈哈！小钱小钱！不必介怀。”
西门天宇笑着，抓起酒壶便直接‘咕—咕—’豪饮起来。一旁王隶的也笑着、拿来茶壶与瓷杯，为自己斟上一杯。
台下，胜手郭风仍在休息，而一旁的另一名丝氅妩媚女子则是走上了台来，先示意喧哗的观众们安静，而后便清了清嗓子、面向所有人高声问道：
“还有谁要来挑战这位‘疾火奔雷手’郭大侠的？！”
休息足够的郭风走上台，坐回了棋盘边的小板凳上，一旁立着的赌桌的庄家们也差不多清点完了银钱，准备开新盘。
“哇…连左浩都败了，哪还有人敢下…”
“郭风今天连赢四局了，我看是没人能下赢他了。”
观众议论纷纷。
“看来郭大侠高深精湛的棋术，这下是没人愿意试试了。咱今天走这一道，是没在京城遇到高手啊！那么这四场连胜的一两银、六百文钱，郭大侠，这就都是你…”
“且慢！”
这时，一道豪气十足的声音叫住。
四下观众、郭风以及庄家们皆循声望去，连西门天宇、王隶师徒二人也不自主看向了那一边。
正是在三楼走廊边的一张桌边，一名高八尺、身披白氅，乌黑长髯披散及腰、面容清秀、金瞳剑眉的俊美男子站了起来，在百目注视下、拱手朝下边朗声说道：“郭大侠的棋术，我壬某佩服。倘若要说这京城没高手、没人愿意试，我壬某却是不服了！——”
男子腰间挂着一把纸扇及一杆六尺细剑，剑柄挂有金穗、剑格铸有玉莲，整柄剑身在油灯火光下皆映着晶莹剔透之色、看似是纯青玉打造。
然而该男子的这形貌、声色、言辞，整间酒楼包括西门天宇、王隶师徒二人在内，都是直接认了出来；而他坐的桌对面那位也正是‘皇后娘娘’唐夫人。
王隶也认出了唐堂主，只是多年不见、穿着打扮比以前豪奢、富贵了许多。看来宫里的生活，还是挺滋润的。
如此看来，绝无可能认错，只能是他——
“这这这…这不是当今陛、陛下…壬、壬子龙吗？！”
“壬子龙？吞天灭地的那个？”
“那你…难道还认识第二个壬子龙不成？”
“当今天子？！怎么在这里哇，什么，我们居然没认出来…”上百名酒客食客观众们见到都瞬间震惊了，酒肉饭菜都快要喷出来。
“噗！”
连底下的郭风抬头一见到，都惊呛的一口将刚饮下的茶喷出来。当即是连忙从凳上起来，双膝跪下、向上边的壬子龙连连磕头，“草民专心下棋，没能认出来陛下的龙尊就在此处…请、请陛下原谅！”
“哈哈哈哈…”
壬子龙背着手、豪爽大笑着，随后便抬脚踩上栏杆，一跃而下！
‘哗哗哗——’
在百目注视之下，便见这个男子倚着雪白的华氅、俊美的面庞、高深的轻功，一身雪白、从三层之高缓缓降落下来一层，仿佛一朵正绽开的白莲旋转着，由清风所抚动，缓缓地从天际降落下凡而来。
最终轻盈地落到了台上，一丝声响也近乎没有；
郭风依然跪着、全然不敢抬头，而周围的观众、酒客食客们确实都几乎看得目瞪口呆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可陛下每一次施展他高深的神功，就从来够他们看个十遍八遍。
一捋袍尾、壬子龙便坐到了郭风对面，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壬某久闻郭兄‘疾火奔雷手’之大名，今日有幸相会，来向郭兄讨教一下棋术，郭兄…该不会不赏这个面子吧？”
随即伸手上前，将郭风缓缓地搀扶起来。
“这、这…”郭风紧张的支支吾吾着、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陛下要下棋，草民哪有拒绝之理？”
“呵呵，那就好。”
壬子龙随即目光转向台边的几个妩媚女子们，“上来摆局吧，小妹们。”
“遵、遵命，陛下。”
“遵命，陛下。”赌桌边的几个女子们，反应也跟郭风差不多、亲眼见到当朝天子就在眼前，一样是紧张万分。随即上台来帮壬子龙、郭风二人摆好棋局，红黑双边，车马相士将等等…然壬子龙就在身边，几个摆局的女子们完全是额顶冒汗、手都颤抖十分，气息都不匀了。
“请、请问陛下想选哪一边呢？”
“红吧！”
壬子龙一直咧嘴笑着，金瞳当中的眼神十分轻松和惬意，与对面的郭风、旁边的女子们是完全相反——这时若是谁与他对上一眼，怕是魂都要被勾去。“我喜欢赤子，给我红色吧。郭兄，如何？”
“陛下想要，草民哪有抢夺之、之理呢？哈哈、哈…陛下请便。”
还好，这郭风正紧张的都不敢正眼看陛下一道。
“好了，陛下，郭大侠。”
摆好棋局后，几名妩媚女子纷纷退开到了台下。登时，台上只剩这一张棋桌、两张木凳，以及凳上的两名棋手。
“陛下…您先请、请吧。”郭风仍是紧张万分。
“你先来吧，郭兄。”壬子龙抚颔自信的笑着，望向郭风说道。
“好、好吧，那就我、我先…”
这一回，心神紊乱、气息不宁、额顶冒汗了的，却调转过来成了这个郭风。上边二层角落处，正观察着的西门天宇、王隶二人却是心底不断笑着，也不由得被这位‘壬大人’的贪玩性子给逗笑了。
“隶儿，咱们不打扰他们，看看你三叔怎么个玩法吧！”
“好嘞，师父。”
登时，全场安静——百名观众的目光聚集到了郭风终于要落子了的一只手上。
整间酒楼的气氛，是从郭风胜利的欢呼转至壬子龙出场的霎时震惊，又到了现在的全部屏息凝目、聚精会神的观战，完全是一个大起大落。
……
“当头砲。”
“屏、屏风马…”
“砲五进四。”
“车、车二平七…”
“单车入宫。”
在所有观众们的安静观战当中，壬子龙与郭风的对局全然不同适才，是精彩了许多——郭风虽震惊于正同陛下下棋，但平定了心绪后，还是将面前的当朝天子当成了个普通的下棋对手，尽施全力、左右开弓，攻势凶猛如潮、完全不放过任何一处可以进攻逼近之机。
虽然如此，可心底的紧张还是令他出手时讲话支吾——明明凶戾如潮的进攻，却作得像小心翼翼一般。
而壬子龙也不遑多让，连连迎逢的同时，也不时而奇出暗箭、兵走险境，在郭风全然没察觉的时候，动不动便吃他一两枚子，惊得郭风眉毛都要竖了起来。
看似渐进劣势，却总是一发扳回、化险为夷，瞬间扭转过来。
人们只知他武功天下第一，不知棋术也如此高超。
西门天宇则是酒也不喝了，与一旁的其他酒客食客们一道挤来了栏杆旁边，深锁眉头、抚颔不断沉思的观察着，心中也暗自佩服起来。该是这天下和平了太久吧，这老小子居然有空学起象棋来了。
居然还能下出这一手，招招逼近、招招险棋。
……
两人一直迎头对攻、下了好几十手，仍未分出胜负。
台上，壬子龙、郭风的对弈仿佛进入了尾声——红黑双方的棋子都在互相吞吃之中不断减少，等到四十多近五十着时，场上棋子加起来已不足十枚了；
砲马尽用的郭风仿佛在壬子龙的‘红帅’四周布下天罗地网，连壬子龙的两枚‘红仕’都被吃了干净，此刻只有枚‘红相’守着。
而壬子龙却是一枚‘红车’逼在郭风的‘黑将’四周，令他根本不敢进攻，招招被动、招招是在防守。
然而此时，安静的观众当中却是有些人渐渐看出了些许门道，一些小争议、小讨论的声响逐渐出现，对于这道残局有了准确的见解。当然，当中有支持壬子龙的、也有支持郭风的。
然而现在，很明显是郭风更为劣势了。
“将军。”终于，在壬子龙动车逼在了郭风‘黑将’面前、直接吃了他一枚守将的‘黑象’后，让郭风陷入了将军的绝境。
“上士。”
毫不经思虑，郭风连忙移上来一颗‘黑士’防守。
“噢——郭兄，你输了噢。”
壬子龙自信笑着，登时起手、在另一边的自己这方、移动了一直‘藏匿’着、从开局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动过的那一枚‘红车’，一步便移动十余格，直接下到了郭风的‘黑将’旁边。
棋盘上局势十分干净，观众们的目光里，也瞬间看懂了局势、瞬间是唏嘘不已——不知陛下这是怪招？自己的砲、马、象、卒都差不多被郭风吃了精光，却一直留着一枚红车不动。
原来，等待的便是这死将之机！
此刻，两车逼宫，他郭风是无论移动哪一枚士、都注定面临着被吃的败局了。
“啊…”
郭风难以置信的望着棋局，过了不久、终于是登时起身，失望的大叫了一声。片刻后，便又转望向壬子龙来，当即恭敬地双膝跪下、再次连连磕头说道，“陛下棋术高超！草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
壬子龙则是起身、骄傲笑着，在群众的欢呼声当中轻盈地一步跃起，缓缓升空、而后回到了三楼栏杆边‘他的宝贝静儿’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