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事怎么说呢。说不严重吧,倒是一封信好像能准确送给所有王家子孙们,背后的寄信者可能…是个人物。而说严重呢,又是咱们这一家聚起来、除非真来了有更强的高手出现,否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师父,你也知道的。”
“唔…好吧,我是知道。那该是…何事呢?一封信?”西门天宇笑着,不禁还瞥向了王隶手边的那杆‘白杆龙鳞’,依然是寒气凛洌。
“嗯,就是这封。”
王隶微笑着、从衣襟衽间取出了折叠好的信纸,拆开来递到了西门天宇手上。放下钓竿、接过了信件后,西门天宇当即认真阅读起来。
登时,河水清宁,山谷空旷。
四下寂静无声,西门天宇在读着信,而一旁的王隶,则在等待着师父的反应。
这字迹是工整清晰,信纸很厚、摸起来丝滑,似也极是昂贵。
西门天宇飞速思考着,江湖经验丰富的他、很快便有了推论;
“六月十二…仑城…这地方我去过,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以前黑翳家族在时、在大陆上的驻地和据点。因为从那出海去黑翳岛的话,航程最短、可以最快抵达。加上这字迹、信纸,和对你们的了解,寄信者该是个黑翳家族人。”西门天宇仔细分析着答道,“不过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
说罢便将信递回给王隶,接过信后、王隶便折叠好,收进回了自己衣襟衽间。
“黑翳岛…我记得,他们不是一直与世无争吗?”
王隶抚颔深思着,“从前他们一直惦念着被夺走的皇位,可是后来壬大人治理的更好后,他们好像早便平静下来了…”
“我倒是还记得,黑翳家有个‘鸿’少爷,与你是同岁的。他现在如何了,你还有他消息吗?”西门天宇遂问。
“鸿大哥呀…好像,也过很久了…”
王隶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着纱雾朦胧的山上边,仿佛若有所思,“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金佛国南境、雅拉戈里山的‘罗扎马峰’上了,那次还是不欢而散…听说他后来去了如来圣城,壬大人的女儿唐芸也在那边。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你觉得…会有可能是他吗?”西门天宇试问。
“不太可能。”王隶摇摇头道,“雪山上那一战死伤惨重,鸿大哥也是惊惶过度、终于放弃复国,才选择皈依佛门的。再经那佛门圣地的洗礼,他应该再不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之类事了。”
“是嘛…”
西门天宇抚颔沉思了片刻,不由也点头同意,随后又问说,“那你觉着会否…是你消失了六年的爷爷呢?”
“我是想过有这可能。”王隶不解,“可是…算上来,他今年已经八十高寿了!武功再高,又怎经得岁月之折磨呢?而且…为何会选在仑城?这我是想不通的。”
“嗯…”
“不过…我们可以先去趟京城。因为按信上所说,所有王家子孙应该皆已收到了,而五州天下,京师便虎踞于地理上的最中位置,壬大人又在此。”王隶笑道,“他们,这时该已聚集在京城了。”
“哈哈…这你怎么知道呢?”
西门天宇一道大笑的反问,却是未待王隶回答、那小溪河水中先有了些动静——‘扑通扑通’只见水花飞溅四处,王隶手中的钓竿、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似得,竟不断抖动着、还差些欲要脱手。
“等等,等等!上钩了上钩了,快快快,拉上来!”西门天宇惊喜的从地上站起,目不转睛盯着鱼线连往的那水面上。似乎还真有一条肥鱼咬住了王隶线上的饵,而被死死钩了住、正在反复挣扎。
“小意思!”
王隶当即紧攥住手中钓竿、只凝聚了一臂巨力中的少许几分,“喝啊!”便拉起钓竿,‘哗!’将那一条鱼拉出了水面。
‘啪!’
这条一尺多长的鱼还咬着鱼钩、便被王隶拉出水,砸到了后边的石滩上,鱼鳍、鱼尾直至整条鱼身,都在野蛮、痛苦的挣扎着。
西门天宇见状却是喜笑颜开、忙扑上前去,取下了鱼钩、并将鱼死死按住、一直到它完全安分下来,好像是死了、这才抓在手中拿起来。
鱼身片片鱼鳞湿水、奇滑无比,西门天宇却是经验老道抓着、全然不会滑手。
“是大鱼么,师父?”王隶不由笑问。
一边微笑抓着鱼,西门天宇一边朝王隶走来。
“哈哈哈!按这条小溪的德性来讲呢,该是一条大鱼啦,不过呢…就干脆留给你大师兄他们一家做晚餐吧!”西门天宇走到王隶身边,将手中鱼塞进了王隶身边的鱼篓,而后将鱼篓拎了起来。
“我可是迫不及待…想去京城了呢!嘿嘿,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呵呵…好。”
王隶微笑着点头,而后便也收起一旁的钓竿、鱼篓,与西门天宇一道朝后边大师兄一家的小木屋迈步过去。
……
直到西门天宇回屋收拾好了行李、牵马出来,王隶也拣好了自己兵器、包袱,而梁冥一家仍未起床时,师徒二人终于决定不再等待、不告而别。
于是,便在留下了一封书信、并为他一家三口装好了鱼后,师徒二人选择了直接乘马离开。
这次的西门天宇,该算是‘出山’了。
只因王隶留意到,师父的行李中,却是带上了他曾经的那杆八尺‘赤金齐眉棍’伴身。
才出不久,王隶便为省脚程而施了传移之术,以他在北方静修六年、飞跃到早已与当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实力。倾尽全力,已能一次将自己、师父以及两匹坐骑一道,直接传移出去一百余里。
眨眼之间,师徒俩便从山谷中央来到了谷口——野英城。
而从野英城去京城,一路平原、道路宽坦,便可以乘马飞驰了。一路上,王隶也毫不避讳,同师父聊起许多这两天没说到的事。
于是马蹄飞踏,直至三个时辰后的黄昏。
在师徒俩接近京城时,寰羽门西二三里外,功力已恢复大半的王隶选择了隐匿气息、包住白杆龙鳞的槊头,并以早准备好的兜帽、厚实的衣装盖住了自己。即便顶着这张脸进去、也绝不会有人认出他,可王隶思前想后,便还是觉着兜上、以防万一的好。
来到寰羽门下,照例缴纳纹银、下马步行,龙府士兵们也不盘问。
凭那一双赤瞳,他们也认不出这个‘壬丞相’来。另一边的西门天宇,他们则是更不认识了,无所谓,直接放行。
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和壬子龙完全不担心有人作恶,京师四门的防卫看守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比以前松了许多——如今天下各地的习武之风,已较比往年是淡化了许多。
进了京后,师徒两人牵着马走在大道上。
京城人口永远是最多的,只是较比以往,民众们看起来都富庶了许多。
路上巡逻的龙府士兵们不仅数量在减少,防备上也较渐轻松。
也正如他们所期景的一样:街市巷陌各路商贩,已愈发少见再有卖剑戟刀兵、铜铁器具等类,而多出了各式小吃、书卷、衣裳,以及更多花样玩意了。
曾满大街小巷贴满的官府悬赏、通缉告示等等,如今更是换成了各式样的广告。
十七年前,那‘吞天灭地’壬子龙的弑君篡位、谋国称帝之举,是否正确呢?
想来今日,该是已无探讨的必要了。
当今的天下太平、民生富庶之景象,想必也足以抚慰那九泉之下的黑翳炎、黑翳武、白丘、韦允等,曾为复国而呕心沥血的亡魂们了。
时代总是需要进步的。
旧去新来、改朝换代,在某种程度上说,可不一定是坏事呢。
……
黄昏日暮、晚霞一片灿红色之际,已是酉时四刻。
逛过一遍京城了的西门天宇、王隶师徒二人,终于牵着马来到了‘龙府皇城’的正门——即南门。两人在皇宫门前勒马、停住了脚步,朝空旷的皇城里头望去。
“你说…壬子龙那老小子,这时候会在里头吗?”西门天宇侧着头细声问道。
“我觉着…或许不会。”
王隶也故作深沉状、侧头细声答道,“这时候,三叔可能和‘他的宝贝静儿’在望剑门,或是京城别处,如豪奢的大酒楼、或其它地方在吃晚饭呢。这些年,到过年时候我都会南下。他是什么性子,我可是早摸透了。”
“哈哈…我觉着也是。”
师徒二人在宫门不远外小声闲聊着,却是引来了宫门前守卫的注意——只见门卫当中,其中一名穿着轻盔、手持长枪的龙府士兵,神情十分严肃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二人见状,当即也不再装模作样。
“此乃是龙府皇城重地,二位若无事、请勿在此逗留嬉笑。”
士兵严肃地向二人拱手说着。
“呃…这位小哥,咱们来这呢,是想找当今圣上有些事。嘿嘿嘿…烦请通报。”西门天宇嬉皮笑脸地向士兵问说,“我们俩不进去也可以,或者说,您直接告诉咱们,陛下他现在何处就行。”
“唔…”
望着这二人的形貌,这龙府士兵不由陷入了沉思。
虽说许多年以来,天下已再没出过什么大事了,可他们作为守卫,警惕之心还是该有——可是呢,倘若这两人真是找陛下有事,自己在这耽误了,又该作何解释呢?陛下自有奇术、经常外出且不走正门,何时在不在宫中他们也根本不懂。那么这两人到底是…
罢了,就算有什么事,以陛下的武功怕也是能轻松摆平的吧!还是直接说了吧,省的些什么事缠上身来…
“嗯,陛下当下不在宫中,他与娘娘…啊,唐夫人,一个时辰前去了南街凝香酒楼。你们要找他,就到那儿去吧。”士兵随即不再理会两人,转头往回走去。王隶与西门天宇瞧着这士兵,神情间也是若有所思。
作为皇城,这里守卫如此松散吗?
对他们两个来历不明之人,只一问陛下的位置,便全然告知了?
可是片刻,他师徒俩便和小士兵想到一块去了——以陛下壬子龙的实力,无论有什么事凑到了脸上,该是都能解决。而且,会解决的比他们普通小士兵要快的多。
遂是,师徒俩也不再多想,便背着兵器、牵着马,转身朝凝香酒楼方向走去。
沿着南街一路走近末端,师徒俩终于来到了附近。
熙攘之中,老远便瞧见那挂着大红灯笼的招牌‘凝香酒楼’。走近过去,更是十丈外就听得其中的推杯换盏、欢笑喧闹之声,三丈外闻到那饭菜与酒茶的浓烈香味。
“哈哈…凝香酒楼,师父,咱们又是故地重游了。”
“是啊,这地方…”
“嗨哟!二位爷想必是饿肚子了吧,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咱们凝香酒楼哇…”门旁一个小二见到二人走来,当即迎上去。
随后,师徒二人将马拴进一旁的酒楼马厩中后,便在那小二的招呼迎奉下,一齐从敞开的大门走入了酒楼当中。
这个‘故地’,同许多年前比起来、是热闹了许多。
……
走入凝香酒楼后,西门天宇、王隶二人在熙攘客座、拥挤人潮当中,一边顺着小二的引导、挤在人群中找寻位置,一边也在环顾四周、回忆当年的岁月。
在这厅堂的正中央,这大台子依然立着。
从一楼大堂到四周的三重围廊,仍是有许多人围着观看。只是那台上的对决,倒是从昔日的比武变作了下棋——王隶想起当年曾在此处赢了个叫什么破风剑的花架子八百文后,被爷爷王伊宁直接‘抢走’,却是也咧嘴微笑了一道。
西门天宇环顾四周片刻后,遂也聚精会神、注意起了台上的棋局对弈。
“上砲!上砲!上砲逼将呀左浩!”
“郭风,我押了十两银子!千万别输!”
中间的对决十分寂静,两名对局者‘郭风’与‘左浩’分别坐着张小木凳,在一副棋盘上紧紧盯着中央局势——貌似现在是轮到左浩出手,可他额上却是溢下豆大般的汗珠,十分紧张、不知走哪为好。
对面的郭风却是咧嘴笑着,看似已有了十足的信心能赢。
四周的叫嚷是十分嘈杂,或许影响到了他们的心智。
而深谙棋术的西门天宇眺了一眼,便全然明白了破局之道。轻嗤一道后,便不再理会、随着小二和王隶走上了二楼,到角落处那一个空座去。然而,就在这时,中央的左浩出手了——
“砲五进四,郭风!”
在四周嘈杂的喧哗中,左浩出手,移了他棋上的那枚‘红砲’一步。
“好!起手不回大丈夫!”郭风流露着十分自信的眼神,仿佛全不经思虑、伸手便直接移了棋局另一处的一枚‘黑马’,一把便压到左浩的‘红帅’面前。“双照将,死将!左浩,你输了!——”
“啊呀!…”
从棋盘前的左浩,到押左浩赢的赌客们,纷纷发出了声响一致的憾愤痛鸣。而押郭风赢的人们,则也一致站起身、欢呼雀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