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是的,的确。”灵山真人笑道,“不错。”
“真人觉得如何?”王隶笑问。
“嗯……要我来说的话,或许跟你们的不一样。不过能说出这些,你们也不枉少年了。”真人背着手轻笑道,惬意十分。
然仅片刻,真人便转过了身去、面朝向山口。那在周围沉满了白灰的巨大山口,正不断蒸腾、翻滚出浓烟与白雾来,直升天际、融入云端。
真人的面色凝重,仿佛有话要说,又无从开口。
“唉……”
略显沙哑一声长叹,伴随轻风飘出。
“小律,小隶。世界比你们想象的复杂,也比你们想的要简单。你们生活在这个时代,也是能更清楚地察觉到的。”真人道,“你们所谓的‘子龙王朝’,也不过去年才建立。而那个壬子龙,也只三十来岁而已。我们人的一生,恍惚而来,匆匆而过,一世不过百年。这和漫漫无尽、已不知多少岁月的两座大陆,山川河流相比…根本是‘昙花一现’而已。”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若当你的生途走到终点,垂老,病重,倚在床前之时。你一生所勤练的武功,挣来的金钱财物,将随你的逝去而消散。一辈子的努力与积蓄,将在死时,完全化作尘灰埃土。有何意义呢?”
“那么练武…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阿瑟律、王隶二人望着真人,皆抚颔沉思着。只是这些话语兴许过于高深,两个少年钻破头脑、倒也没能悟出个缘由来。
问题到了这一环,却是再解决不下了。
“罢了…这些问题对你们来说,也是太过复杂了。别记挂这些了,过来吧。”真人转身回来、笑着朝向两个少年道,“来吧,你二人在此坐下,双腿盘起、两手呈‘打坐冥想’的姿势,感受下此处的氛围。”随后便先以打坐姿势坐了下来,背朝火山口,面向两位少年去。
“嗯!”
“嗯。”
王隶、阿瑟律二人也在应声,在真人指示好了的位置上、面前相对而坐,闭眼冥思起来。
顿时,浑厚的天地灵气也如汹涌波涛般,现出在二人闭眼后的空洞境界内。或许此处,也真有些什么力量吧。
“我在此长住、修道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突破这一桎梏。”
“嗯?”
王隶、阿瑟律二人又皆睁眼,望向真人来。
“我不知道,传说中的‘仙人’是否存在。毕竟我为此已寻求了大半生,却至今从未获得答案。也许我想要的不是长生,也许,是我心境仍不够纯洁。”真人闭着眼,只微微开口、声音也在四周游传回荡,“我也曾试过御剑朝天上飞,瞧瞧穿过了云端、天空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可无论几多次,直到耗尽我的道力,直到两座大陆都变小…小成两道星点。我也没触到天空的尽头。”
“或许人生的一切,都是没有答案。又或许…答案在人们出生时,就已有了。”
真人又说了许多复杂的话后,便不再开口了。
依然听不懂的王隶、阿瑟律二人思考着,却依旧想不通。
随着浑厚、汹涌的灵力,道力,不断涌入二人的奇经八脉、丹田心口四处时,二人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了下来,四肢渐渐失去力气。然而闭着眼时的黑暗,却在此时缓缓发生改变,眼前,仿佛完全消失、又重新凝聚,缓缓幻化出来了一幅巨画一般。
再感觉不到四肢五体的王隶和阿瑟律二人,此刻眼中只出现了那一幅画面。
这画面存在于他们的精神世界中,在他们触摸不到的境界里。
……
还是这座灵山岛,还是这处山口、二人坐的原位置。
比之现实那清凉惬意的下午,这时的火山口前,气氛却不太一样。天空浑浊的乌云在不断翻滚、聚集,在天空凝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气候炎热,连空气呼吸起来也不太舒服。
此时的王隶、阿瑟律二人不断眨着眼,想要站起来,或是活动身子、却完全无动于衷。眼前的画面里,连自己身体都看不见。
二人努力叫着,却无任何声响。
仿佛是有某种法力,带着二人来到了这里。在这他们不再是王隶与阿瑟律,不再具有对自己的感知力。
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又无法脱离这里。
无奈,二人只好放弃挣扎,只带着一腔好奇、环顾起这里的四周来。
看得出来,完全是刚才的山口。
只是天色与气候的瞬间变化,感觉的不同,灵山真人的消失,还有火山口顿时转成了的深黑色浓烟来看,二人也察觉到了变化。
顿时,‘嗡!——’
山口前仿佛空间撕裂了开来一般,光芒从一道凭空显现的口子钻射而出。二人也认了出来,那是伴随着浓烈白光而来的传移之术。只是那术的内力、道力仿佛十分浑厚,只凭感觉,似是仅有壬子龙、王伊宁之辈能与之比肩。
可随着白光不断溢出,气息渐渐从极强进入了‘无穷无尽’……甚至强过了阿瑟律对师父王伊宁的所有认知。
能有如此强大气息,那是什么强者?
随即,从那传移之术中出现了两具人影。各皆人高马大、身形健壮,一个腰挎利剑,一个臂挂尖刀。从术中飞出后、白光随即消失,两道近八尺高的人影显现在空地前,相距近一丈而立。
两人站的位置,又刚好与王隶、阿瑟律二人打坐时的位置完全一样。
再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两手挂着腕刃、钢爪的那一个,身壮如熊。身披血红色大氅,有金边、丝饰,似是十分名贵、珍惜的材料做成。眉目五官、相貌脸型之间与净能师弟、慧宁方丈、秦骁大哥,甚至蕙祖师间总有些神似!瞳色是完全赤红,气息浑厚,尽透出炙烈的内息而来。
而对面持利剑的那个,则披的是深蓝色大氅。那眼神外貌似是在那见过,十分面熟,又完全想不起来了。衣背绘的一个遒劲有力的大‘段’字,配上不断震动、散发而出的强劲内力,实是摄人心魄。
“你果然来了,怎么,是准备好了么?”
“剑都带来了,你说呢。”
红氅老人、蓝氅老人一问一答,身体内的雄浑气息逐渐翻腾、滚涌起来,各种光色的内力萦绕上了二位老者的兵器之间。
风与气息之间,已开始了无形的交锋。
二人的话语十分沙哑、寒冷与锋利。
“也活大半辈子了,咱们练武这一生…也总得寻求个答案出来。这些年来的年轻人们也是不行,能打的,一个也没有。”蓝氅老人冷笑叹道,“这一天,我可是终于等到了。转眼也是古稀之年,想着弥留之际,我得问清自己…一生的答案。”
“弥留之际?你怎么了,染上什么重病了?——”红氅老人问道。
“没,没什么。”蓝氅老人摇头嗤笑。
“那你急什么?我都比你大五岁,身子依旧硬朗着,同几十年前差别不大。”红氅老人道,“你该还好吧?不至于,还有什么病能伤到你。”
“当然。只是这个年纪到了,冥冥之中,便有一股感觉。即便没有重病,身子依旧好,武功还在,未来还是在某一日可能突然、无任何原因的暴毙。是因为时辰到了,上天也不让我等再留。”
“呵呵,那到了那日再说吧。”
红氅老人笑罢,咔咔两声按开两手护具上的开关,唰唰唰数道钢刃飞伸出来、伴在两手间,寒光凛冽、锋利无比。
蓝氅老人遂也缓缓抽出了手中白光刃来、甩去剑鞘,轻握剑柄、指向对方。
“可以开始了么?”
“开始吧。”
“嗯。”
话音刚落,二人身影便嗡地消失原地。
没有任何痕迹与声音,也再不剩一丝气息,连施放了传移之术的征兆也完全不见。这两位老头,几乎就是完全的凭空消失。
……
“他们…去哪儿了?”
“不见了?”
正在隐约之中观察着这段交流的王隶与阿瑟律二人,此时也心生疑惑了。从他们二人是谁,为何竟有如此浑厚强大的内力,为何要交手,直到现在的消失,两个少年心底里满满皆是疑惑。
只是才未思考片刻,情景便变了:
只见天顶之上,本便已凝聚出十余个漩涡的、巨大的黑云云幕,此刻竟更‘轰轰轰’闪烁、翻滚出些微白光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雷鸣!
‘轰!——’
‘轰!’
天空上方光芒闪烁,只不断传来轰鸣声响。
伴随着飞快的每一次交击,脚底下的整座火山乃至到灵山岛,都在微微震颤。山口飘出的浓烟随着震动不断震开、震散,脚下至四周的灰白山石,则更是不断震出小颗粒,连连碎开裂纹、甚至是缝隙来。
难道…那二人在交手?
从稍稍感知到二人强大内力、听到二人的对话内容开始,王隶和阿瑟律便已猜出了接下来发生之事。只是没想到,竟已强到这种程度。再抬头看向天空,王隶不禁想起武林大会上与壬子龙大人的决斗。只是那时,从未达到这种程度。
大海为之翻滚、蒸腾,山岛为之碎裂、震颤!
本以为云层间闪烁的白光是雷鸣的二人,瞬间便明白了。仿佛也对应了心底里最起始的猜想,那从未接触与不敢想象的真相。
这是两个‘强者’,在进行决战!
只是此时的王隶、阿瑟律二人仿佛都不存在于各自的空间般,只知自身在此。可以看到听到,却无法活动身体四肢、不能说话,甚至连自己看也看不到。
二人就仿佛化身成了两只小苍蝇、甚至就是风与空气般,在这场决战之下。
根本也移动不了步子,只在原地四处环望。
即便看见了决战,也只有乌云漩涡间不断闪烁和轰鸣的白光痕迹,只得感受到山岛大地的不断摇晃和碎裂,以及远处疯狂掀起的波涛巨浪等等。对于真正的交手,却是根本没能瞧见。
再想起这两位老人、适才所见,忆起曾听过的故事。
二人是谁,王隶似乎已有了猜想。
……
在梦境中的时间一直过了数日。
几天以来,王隶、阿瑟律从来只有干巴巴的看着天空,看着白光闪烁,感受着山岛震动而已。
从第一天开始交手的下午,打到夜晚,再通宵达旦到第二日早晨,到中午。两道白光一直在疯狂交窜、震动和打击,从不需休息。直到脚下山石地都被震成了碎石滩子,也仍未分出个胜负来。
在这怪梦中,王隶和阿瑟律竟未生半丝倦意。
没有饥饿,没有口渴,没任何东西进食与饮用,也这么干巴巴地观看了数日。
而更在二位长者这不分昼夜、长达数日的交手中,基本上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凝重的黑云中随着白光流转、反复闪窜和交击。几天以来,仅下来过短短二十几次。每次停留不过转瞬,王隶、阿瑟律时常看见疲累、受伤,或有破皮流血等等,但对二位长者而言几乎都无从影响。
或许是过于强大的恢复力,下来过比较久的一次,王隶、阿瑟律甚至亲眼见到红氅老人被削掉一条手指,而后又在几个呼吸间飞快生长回来、几乎接近了金蟒卫大哥‘尸蟒’的程度!——
也许这二位,该是什么隐世强者吧。
时间流逝,直至第七日清晨,二人才从这漫长而枯燥的决战之中瞧见些变化。
那是清早寅时的某刻,二位老者已对决了六日之久,旷日持久的决斗直至今日才稍稍分出些许胜负来:
随着天空一声巨响,只见云端当中簌地坠出一具人影,身形魁梧却瘦弱、光着身子,浑身的衣服已经烧光了——正是先前两个老者之中、持剑身穿蓝氅的那一位,似乎已被打败般,在空中无还手之力的坠下。
王隶、阿瑟律二人皆醒了神,注意起上方来。
这是七天来的第二十三次,两位高手从云中出现。
然而霎时间,另一位老者也从云中坠出,擦着空气不断摩擦的火花星点,与另一人一道并齐坠下来。
只是这时,王隶、阿瑟律二人皆清晰地感知到,两位老者的气息降弱了许多…至少将近九成,甚至这时他们的内力和两个少年比,都是相形见绌!然能如此对决六七天,这便非少年能比的了。
‘轰!——’
‘轰!’
两道身影从高空急坠,正准砸上了王隶、阿瑟律身形所处的,也是二人开战之前集合所在的这一处山口空地上。此时,这里已从灰白色的山岩地变成了密麻的碎石滩子。
然随着两位高手从百丈高空坠下,又炸飞许多碎石、粒子、齑粉等,乌黑浓烈的尘烟从两座土坑中溢出。
待尘烟散去后,便见两位老者在土坑中,皆呈躺势、大喘粗气、奄奄一息。
或许,只是片刻的休息。
先前,两位长者穿着华贵的丝绸氅子前来,如今却是烧成灰烬、连丝丝布片也不剩!土坑中剩下的,是两个光膀子、瘦弱的老头,各只剩一条裤衩子遮着。各个气息也皆已羸弱无比,比之先前削去九成,动作与反应慢下了许多,更甚的内力,此刻察来,只跟一般的大陆山寨土匪一个水准而已了。
“呼、呼…呼……还没…完呢!”
“当然!再……再、再来!”
即便已到了这个程度,两位老者也不放弃。各皆用尽全力要抬起身子,可无论两手怎么撑地,两脚如何四踹,他们余下的力道,也都再也无法支撑他们起身了——这时的两人,气力已经用尽!
可毫不放弃的意志支撑着二人,不断要爬起来。
只见两个老者在土坑中挣扎,在王隶、阿瑟律两个少年的注视下,不断的努力着、却又不断的因乏力而失败倒地,再不断爬起…
可也或许跟年纪太老有关……一直努力了近半刻钟时间后,两人才终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