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隶不解疑惑。
“我说…你对小芸有意思!你…喜欢她!没听明白吗?”黑翳鸿咧嘴一笑。
王隶依然听不懂,拎着鸿大哥的气力也逐渐放宽、随后便松开了手,而黑翳鸿则‘哗!’跌入树冠绿荫中,伸手一抓、又轻松回到顶部来。
二人再次对峙,互相望着对方。
“唐芸,她…是我在五毒堂的师姐!是我蕙祖师生前最疼爱的大小姐,更是壬大人和唐堂主…唯一的儿女!我保护她,理所应当。你这‘喜欢’是什么意思?”王隶问话间、随着气息的冷却,神态上‘蟒化’的体征也逐渐消去了。“何来‘喜欢’一说?”
“呵呵…王小兄弟,也不枉你前半辈子…都在深山寺院里度过呀!居然连‘喜欢’也不知什么意思。”
黑翳鸿冷笑着,缓缓走到王隶身边。
王隶却是瞥着眼、依然保持警惕,“你有话就直说。”
“呵呵…”黑翳鸿轻笑道、拍了拍王隶肩膀,“我所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是你‘壬大人’和‘唐堂主’之所以会在一起的情感!也是你佛门教条当中…人之‘七情’当中的‘爱’之一情,现在是否明白?”
“这…”
王隶瞪大了眼,直哑口无言。
七情六欲他虽学过,下山以后见了人生百态,也亲眼感受过。可这‘爱’字一情,却是从未经历,也从未想明白过。
夫妻之情,可算作是爱么?
正如爹在与我相认后,央求我前往剑林宗救出娘,那时的焦急与悲伤,可算作是爱么?
可是爷爷亲手杀了蕙祖师,他们也曾是夫妻,这又作何解释?
父母子女之情,可算作是爱么?
正如壬大人为了能让芸儿师姐不再记恨他,不再任性、娇惯和叛逆,学门手艺或是找个正经人家给嫁了,都不惜放弃对鸿大哥这对他天下之威胁的警惕、承诺放任他在山中的大军不管…与他妥协么?
可连爹一起,乔昭、乔炎、乔渊、乔坤四兄弟竟都合力与爷爷对抗过,并反复称言他们长期受爷爷的控制,这…又作何解释?
那么…男女之情,又算什么呢?
算是如大师兄梁冥,在洛郡乱战中救下了叶师姐后、为她选择了逃出金蟒卫,并与她在尔古河一带隐居,那般么?
那么…
我对芸儿师姐,也无非是想保护她,这…又算作什么呢?
“想明白没?”
而眼见王小兄弟呆滞如此之久,一旁的黑翳鸿也明白。
这个问题或许很复杂,或许又很简单。
可是至少此时此刻,在王小兄弟的身上,在他这个前半辈子活在清心寡欲的和尚、寺庙生活中,后半辈子活在为家族、门派、天下的四处奔走与征战杀伐中的少年身上,或许,便最为复杂了。
“呵呵,既然如此,那这问题便留给你王小兄弟你自个儿琢磨吧!我就先…”
‘啪!’
黑翳鸿刚要动身、才一迈脚,便被一旁的王隶惊醒、反应了过来,直揪住了他那早被扯皱了的丝绸衣领上。
“鸿大哥,我王隶确是不懂你的意思,但这区区几句话,可影响不得我的意志!”王隶严肃道,“从今往后,我给你三个选择。一是让我与你们同行,让我日日十二时辰、保护好芸儿师姐。二是你就此离开,不管是回子龙大陆也好,还是在金佛国自行游历也得,但你,不得靠近芸儿师姐。”
“你…”黑翳鸿无奈,却也无法反抗,“三是什么?”
“三是你在这打败我,杀了我!而后你想杀芸儿师姐,还是想杀壬大人,都随你的意!”王隶喝道,“总之,我不会让你动她。”
“哈哈哈…”
黑翳鸿不由大笑着、轻掰开王隶的手后,一脸轻笑拍了拍王隶的肩膀道,“王小兄弟!你太过紧张啦,我怎可能真的杀她呢?——你也不想想,小芸活着,我不是更好控制壬子龙吗?若是杀了她,反还危险了呢!”
“什么?这…”王隶惊讶,“那你刚才说…”
“刚才不过是气话,想斗斗你这倔脾气呢。现在发现了,斗不过。”黑翳鸿摇摇头轻笑,随即迈步要走,“哈——不过无所谓,有你保护她,也难怪壬子龙肯放心交给我、让我带到这边来呢。”
“所以呢?”王隶依然警惕。
“所以…放心吧,王小兄弟!我不会动你的‘芸儿师姐’的。咱们今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从明日起,就当她的‘贴身护卫’和‘武功师傅’好了。明天也启程,你带我们好好游游金佛国吧!”黑翳鸿再次拍拍王隶肩膀、动身即走,“嘿嘿…只是你这心思,倒暴露无遗了。”
随即一跳十丈、轻盈落进飞廊内,黑翳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王隶也不阻拦,只是仍站在树顶。
他明白鸿大哥适才‘心思’二字,在指什么。而不明白的,是刚才所有…鸿大哥对他要保护芸儿师姐这一想法的理解。
有意思?喜欢?男女之情?
恐怕…并没有吧。
……
次日,腊月廿三。
尽管昨晚熬了夜、在树顶上争吵了一番,在这清早卯时,黑翳鸿、王隶二人仍能爬起大早,吩咐后厨做了早餐。待到唐芸、唐云及水手们起床后,众人在大堂齐聚、在欢愉的气氛中享用过了早茶。
没人得知昨夜黑翳鸿、王隶二人的争执,也除了他二位外、没人再知晓。
在愉快的早茶会中,唐芸也终于得知了,初代五毒堂堂主、祖先‘唐古’那曾离开大陆的时年,便是来了金佛国,并且在这留下了后代。而在这的这一脉,便是在他面前、恰与他同名的‘唐云’大哥了。
交谈完了后,黑翳鸿便提出启程想法。
而以带他们认识更多的朋友为由,王隶则提出了,带诸位前往都城纽德里、以及皇宫庄园中,觐见当朝国主与皇太子的想法,众人欣然答应。遂是开始收拾行李、整理装束等起来,王隶也从斯里食肆辞去了小二的职务,带上包袱离开。
于是,众人一直忙活着。
为了照顾贝玛拉哈驿站、而不能同行的唐云,在顺便再帮了一忙——将黑翳鸿、唐芸同船的十名水手也安置到弗城港口后,便先行离开、往西去了。
直到午时四刻,弗城南门前。
本该浩荡杂攘的队伍,简化成了黑翳鸿、王隶、唐芸三人。
二男一女的三个少年,皆未年过十八。
王隶穿着合身的白氅,比昨天的小二麻布衣好了许多,依旧卷发。而唐芸则是新买了条洁白的纱裙,水灵的大眼,及一头丝滑芬香的秀发。
在此,二人黑发白衣的形象则仿佛同一旁的鸿大哥完全相反般——白发黑衣。虽是如此装束,而黑翳鸿身上还多了一道‘金’色。一个男子,身上的吊坠、饰品、戒指、镯子之类,竟比女子还多。
三人皆骑乘高大的雪白色良驹,基本上是金佛国能购置到最优良的品种了。
“没想到,只有我们三个了。”
唐芸笑着看向王隶,“小和尚,这地方你来了这么久,可是最熟了。接下来我们就靠你带路啦。”
“呵,没问题。”王隶微笑着,轻拽缰绳、骑着白马移到二人最前边,“那么可就请鸿大哥和芸儿师姐跟紧咯。”
“嗯。”唐芸微笑点头。
黑翳鸿则是也点了点头,落在了队伍最后。
“驾!”
“驾!”
随着王隶、唐芸二人驾马走先,黑翳鸿也抽动缰绳,缓缓跟上。只是看着前方二人的背影,那黑翳鸿却是皱了眉,那神色间有万般迟疑。
而那耀光不亚于王隶的一双烁目中,更有此时远超王隶的坚毅闪出。
不自觉攥了攥拳、稍微一用力,那坚固的缰绳便‘喀喀’裂了条小缝出来,黑翳鸿这才惊醒,不由加紧跟上前方二人。
眼前这个女孩,是他最想要杀的人的独女,并且是他托付来的。
而这个少年,更是有家底撑着。无论是杀壬子龙,还是杀小芸,这个叫王隶的少年总会阻拦他。更有多年不见、进步飞速、深不可测的高超武功在手,让他根本无力抵抗、还击不得。
这一刻,他黑翳鸿在报仇、复国的道路上,陷入了停滞、困顿当中!
……
六日后,大年三十。
都城纽德里、皇宫庄园中央,在一片有百丈宽阔、视野平坦的练武场中央,坑坑洼洼、碎石遍布。
只见一道金光势速飞快、在场上四处窜转,伴随着大地一阵阵的震颤,和‘砰砰砰——’的连续轰鸣声,仿佛在大行着破坏。
不多久,这金光终于停了下来。
光芒消散,是个身高七尺二、米糠色皮肤,上部壮硕的身肌裸露着、有乌黑的花状纹身,下部披着一条镀金边的丝绸裤衩。手足四处的腕、踝部皆有金环,装束极是豪奢和华丽的少年模样人。
而这少年留着卷曲、密集的金色短发,面相英俊,更有金瞳与金眉,面向也是贵气无比。再从额部一顶刻‘佛’字的纯金头环来看,其正是这金佛王国、当朝国主阿拜贡唯一的皇嗣,钦定了的皇室继承人——
阿瑟律!
停下练习的身手后,阿瑟律在一边直喘着粗气、一边走到练武场边缘取下挂在墙边毛巾,擦抹着身上淋漓的大汗。
一旁石凳上的小石杯水光潋滟,阿瑟律取来、‘汩汩’一饮而尽。
“啊……”
一抹嘴、享受完了这清冽的甘泉后,阿瑟律坐上石凳,拿起一旁的《金刚经》卷九,眯眼细读起来。
“小律。”“啊!”一道叫声将他惊醒,阿瑟律忙抬起头来,却见此时,父王‘阿拜贡’不知何时便悄无声息地来了,正站他面前。
“父王…你下次来,带点声响呀。每次都这么、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可把儿臣吓着了。”阿瑟律紧抚胸口、连喘粗气。
“呵呵…你耳力再灵敏些,也就能听到了。”阿拜贡微笑,“怎么,还琢磨不透这‘第九重境’么?”
‘啪!’
“父王早已练成圆满啦!儿臣还差着哩…”阿瑟律掷下书本、垂头丧气,“有何指点吗?”
“指点当然可以,来来来。”阿拜贡和蔼地笑着,遂亲切地坐到了儿子阿瑟律的身边,拿起那《金刚经》卷九来、翻回第一页,耐心地讲解着。而阿瑟律也紧蹙眉头,认真地听取着。
“这《金刚经》之所以十重境中,传至那‘子龙大陆’的仅有前七,便是因为这最终的三重境最是难练,也最是强大。但它强,非强在如何坚固的躯体、或是如何无穷的力道。若说前七部是让人探索身体的奥秘、挖掘其中所能用的极限力量,而这后三部,便是对前七部的一个总结、一个概述。前七部负责开门,取出力量。而这后三部则负责感悟力量,而后关门。”阿拜贡说道。
“关门?”阿瑟律不明所以。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因为当年,释迦佛陀将他对人的身体力量的所有感悟,汇聚、总结到了十部《金刚经》中,这有发,必要有收,这是常态。你练过皇室其它武功也明白,有阳必要有阴,万物相生相克。而这如何将一种体悟、发挥到极致,这便涉及到了一个‘均衡’。均衡存乎万物之间,而均衡,则需要以对克、或是相反的力量,以期平衡。放在这《金刚经》中,便成了要学会放大自身的力量的同时,学会收敛。这个我同你讲过了。”阿拜贡再解释道。
“这…我知道讲过了,可是…”阿瑟律困惑得直挠挠头,“我每当激发开‘金刚经’的功力后,一单收敛、收缩,它便消去了。这…这我要怎么‘均衡’嘛。”
“这…”
阿拜贡也一样哑口无言。
而正在这时,一名装束同阿瑟律差不多、但却朴素了许多的黑发男子快步走进练武场来,看向这边的阿拜贡、阿瑟律,当即单膝下跪道,“拜见国主、皇子!”
“何事启奏?”阿拜贡转头疑问。
“庄园外三个少年男女前来拜访,其中一个是半年前在皇宫居住的‘智彦’小兄弟,另二个则是生面孔。”士兵答道。
“王小兄弟?”阿拜贡惊喜着。
“王大哥回来了?——”阿瑟律也两眼放光、直从石凳上站起,随即又转头看向阿国主道,“爹,我先过去了。”随即正要施起传移之术,而这时,阿拜贡却按住了他、一脸微笑。
“不急,我与你一同去。”
阿拜贡再看向士兵、挥挥手吩咐着,“好了,你下去吧。”
“是,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