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翳鸿完全呆愣住了。
“…呼…呵…”
而灵山真人则是直喘着粗气、转头低下来，见到巨槊贯穿了骨肉、停留在自己腹膛正中，适才的剧痛已去，如今只有抽搐、麻木之感，还有顷刻侵袭而来、弥漫全身的寒冷。
再抬头一看伏羲，手持着这巨槊、也没有松手或是拔出，且丝毫看不出戴着金面的他、下边是什么表情。
“真感人，丘。刚才你本该已气竭身亡了的，这样…或许可理解为‘回光返照’吧？哈哈，杀了那么多年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伏羲冷嗤着道，“怎么样，疼不？——”
这一刻，真人却是咧开嘴，露出了最后一刻的笑容。
“伏羲…你自我矛盾的行事作风，总有一天，会自讨苦吃的。我虽等…等不到黑翳王朝回归的那一天了，呵呵，但是…”
真人说着攥紧了手中剑，剑上‘嗡！’再次被浓郁的蓝色光芒所萦绕。
“…我白丘，跟你，在地府相见！哈哈哈哈——”
这癫狂、暴戾，放开了灵魂的笑，却是成为一道刺耳、响烈的声音，传递出去，在高耸的山谷、雪地、峰崖的各处，回荡不绝。
且在这笑声之中，那五尺白龙剑上的光是更为充盈了。
笑音未落，便见那白丘一挥手，‘嗡嗡嗡——’在黑袍伏羲的身边便有白蓝色五尺长的光剑、一柄柄地凭空浮现而出，悬浮半空。转瞬，便共有九把剑在伏羲身边，似一道牢笼般、将之围困在了里头。
持着巨槊的右手还露在外，恰好容在了两杆光剑的缝隙之间。
本来面色已寡淡惨白的真人，却是随着手中剑上蓝光的愈发浓郁，气息和面色更加虚弱下来。
甚至在光剑的缓缓变强间，真人直接瘦成了皮包骨、眼球凸出的恐怖模样。
连回荡峡谷间的笑声，都愈发沙哑和细弱了。
而他手中被蓝光包裹了的五尺白龙剑，则是隔在数丈外，便已寒气凛冽！锋利的刃、锋和边缘，漂浮着些许细微黑色的光，仿佛锋利得将空气也能切割开来。
伏羲环顾身周，仍然未动气、似是根本不惧。
“等我下了地府…想杀我的人千千万，你可得排队了。”伏羲冷漠的声音道，“省点力气笑吧，尽你这最后的全力，看看能伤我多少。”
“如你所愿！咳…”
话音刚落，灵山真人‘白翳丘’便使出了浑身仅剩的全部真气、内力与劲道，将白龙剑直接‘嗖——’从手中投掷而出。钻破雪、风和空气的白龙剑出手，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白蓝色痕迹，直朝他伏羲射去。
‘呼呼呼——’
这一时刻，真人、黑翳鸿、阿瑟律、伏羲四人的视线全汇聚在那剑上，在场的时间仿佛都完全变慢了。
伏羲转了转头，正想挪动步子。
而此刻，被‘穿’在槊尖上的真人白丘，和在他身边漂浮的九杆飞剑，却令他连一尺一寸的距离都移动不得！
‘嗡——’这一杆剑已定准了位置，要射上他的天灵盖而去！
“哼。”
只听此时，面具下的伏羲冷哼了一声，遂迅疾抬出左手来、那手掌和五指上瞬间‘嗡！’发出浓郁金色的光，整只手化作了金色。在极短时间内，伏羲金色的左手在面前一挥，那挡在他面前的四杆白蓝飞剑便依次在连续的‘砰嚓——’声当中，化作了飘零空中的蓝色光点和碎末。
“什么…不好！”
眼看着剑阵被破，神智已经再次恍惚的白丘不由登时惊愕起来。
后边的黑翳鸿眼神也惊恐着，和阿瑟律一道紧张万分。
锋利的白龙剑距伏羲仅有一尺距离间，伏羲左掌迅猛拍出，“喝啊！”顿时，浓郁的金光从中激射而出——
‘唰！’
在空中竟捆缚住了蓝色飞剑，令那剑悬停住、再飞不过来。
“呃！”眼见飞剑被挡，灵山真人‘白丘’一口淡红色的老血直接呕出，在面前的雪地和白杆龙鳞槊头上再染了一层。
这一回挣扎了许久，他的双眼终于还是沉重、缓慢地闭上了，再也没有睁开。
而黑翳鸿和阿瑟律更是惊愣住。
眼下，似是再无任何办法了。
“你以生命最后、全部的道力凝聚这一道飞剑来，结果，也不过是…让我一掌便挡了下来。丘，在你闭眼之前…这个差距，你总算意识到了吧？——”伏羲声色嘲讽着说道，“安好，闭眼下去吧…呵呵，相比要排那么长队，建议你还是直接投了胎去吧！哈哈，免得…嗯？！”
‘嗖——’
一股强大的波动在身边显现，反应过来了的伏羲登时转头朝左。却看见梅红色的岩地上，凭空现出来一个俊美男子来！
正手持一杆光芒浓郁的六尺细剑的俊美男子眉头紧皱，二话不说便唰地一剑挑来、刮向伏羲那金色的左手去——
顿时，伏羲左手一沉、躲过了青莲剑这一斩，而捆缚悬浮空中湛蓝飞剑的金光也转而撤去，就在这同一时刻…
‘嗤！’
“呃啊！”锋利的飞剑蓝光，登时从他的整块左肩贯穿而过！
就连他伏羲，此刻也扑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仓啷啷——’白杆龙鳞槊沉重落地，更是直接砸出一片烟尘与小土坑来。
贯穿肩骨后的飞剑、及围困着他的剑阵，也随着灵山真人彻底咽气后，化为空气中微末的蓝色星点，缓缓消失无踪。
而此时，伏羲正紧扶住左肩伤口、躺倒在地。
‘吞天灭地’壬子龙正居高临下，神情严肃。手中持着锋利、细长的六尺玉柄青莲剑，直指他的喉尖。
这一刻，空气都直接安静了。
……
沉默良久，伏羲终于开口讲话。
“呵呵，壬子龙，你这白眼狼…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伏羲声色之间已渐显虚弱，“当年…要不是我…你…”
“那你当年不早将我杀了，还亲自等到这一天来，我又能说什么？！——”壬子龙怒道。
后边，黑翳鸿、阿瑟律二人都仍未反应过来，只在静观。
灵山真人尸体倒地后，那硕大的洞口很快流干了血、而后‘嗞嗞嗞’结起一层白里透红的冰层来。
“呵呵，你可想清楚了，若我动了全力…”伏羲道。
“你现在，还是最好不要动。”
壬子龙言语冷厉、气势高昂，“白丘射穿你左肩的一道飞剑，已将一股真气注入你的筋骨、经络之中。你只要敢运功，便会呼应它，使它在你体内游窜，让你七窍暴毙而亡。”
“就他的真气，你以为我会怕？——”伏羲怒喝，“我告诉你，我…”
而壬子龙顿时上前一步，剑尖直接顶在了伏羲喉结上。
此时只需稍稍动气，甚至来个人在后边轻轻一推，都能刺穿那脆弱的脖管！
“你若不怕他的，可以问问自己…怕不怕这柄青莲剑？”壬子龙神色肃敛着道，“怕不怕…我一记‘夜霄功-吞天灭地’呢？——”
这一回，伏羲彻底无声。
“呵。”壬子龙却是脸上浮现了轻松的笑容。
“以前从未想过，会像这样一般，能将剑指在你的喉咙。不想今天，竟然成真了，呵呵。记不清都多少年了，多少…当年你留下的，你造成的，你逃避的，今天，都应该偿还了。”壬子龙道。
“偿还什么？呵呵…”
伏羲却是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要敢在这杀我，你就要想清楚了…你的实力只恢复到两成，而后边，还有两个要杀你的人。一个正在赶来，还有一个…就在你身后，随时能动手。”
“呵，你说那鸿小子吗？旁边还有小律帮看着呢，先前也赖你将他们一个个打成这样，就算是敢来动我，二成实力的我…也能轻松杀他们。”壬子龙冷笑道，“而秦翼，呵呵，还有你孙子王隶在呢。”
伏羲连喘着粗气，无话可说。
一旁的阿瑟律听罢，不由继续警惕看向黑翳鸿去。虽然传功已耗去了他大半真气，可听到陛下这话，眼下关键时刻，也不能使陛下再陷危险！
虽说如此，可黑翳大哥…
此刻，却只见他安静地蹲在灵山真人那早已凉了的尸骨边，两眼是空洞无神，神色间只剩下呆愣。
而噬魂寂影棍、白杆龙鳞槊等都散落在了地上。
要说这时的他还动手？这该是不太可能了吧。
“…壬子龙，你到底想干什么？”伏羲遂又问，“呵，可不要在这时…给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护着他，对你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那么你杀了他，对我有何好处？或是留着你的狗命，对我又有何好处呢？——不必再辩驳，现在的你说什么也没用了！”壬子龙怒喝着、情绪瞬间激动，“多少年…多少年前！我就想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为我受控制、受误解的这些年人生，为因我而被你杀掉的无辜生灵，为我妻子，为我女儿…”
声色激动的壬子龙一边说着，却是咬牙切齿、浑身气息颤抖，登时暴涨起来。连地上的伏羲，此时都完全感受到了他的力量。
这一刻，他一个八尺男儿，从睁得硕圆金瞳的两边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
“为我…被杀掉的两个亲弟弟…”
“和我那…死去的娘亲！——”壬子龙两眼怒睁、暴喝道，“夜霄功！——”
登时，天地色变。
‘轰轰轰——’从深蓝的穹顶透下的微明日光，被壬子龙的气息，转瞬便扭转、渲染成了浓浓的乌黑色！
所有的飞花、落雪，皆在这一时刻凝滞、停止住了在空中。
“不好！！！——”“什么…”此时，阿瑟律、伏羲，甚至包括黑翳鸿在内都完全震惊了。以前，两次武林大会，还是攻灭五毒堂、临江楼和剑林宗的其它时候，都从未见过如此程度的‘夜霄功’！
在这一刻，他们甚至感觉到身体都沉重了许多！
更因此处位于云层之上，若像他壬子龙昔日时运功施法般…那么，那个凝聚着天地灵气、乌云和雷电的巨大漩涡…
‘轰——’
四周转瞬间便传来隐约的雷震响声，还有时明时暗的金光显现。随后，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只见那仍提着剑指向伏羲喉咙的壬子龙，登时气息骤涨、翻增了数十倍！——而夸张的是，这一回，那个内力漩涡直接不在天空、不在云海间，而是浮现在了他壬子龙的脚底！
‘轰轰轰——’
乌黑色气息的漩涡发出浓烈响声，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取了进去、粉碎成末！源源不绝的力量上下游走在壬子龙身周四处，令他从氅子到玉剑，从天灵到长靴…浑身都散发出了浓郁的金光！
“你…你疯了吗？！——”
伏羲的暴喝声在漩涡黑风中显得小了许多，“你在这…在这用这种招数！你想把这座山都给炸了吗，是吗？！…”
唰地一声，狂风将金面具直接掀起。
面具之下，露出来了的是个白发苍苍、垂暮之年的老朽，沟壑纵横、皱纹满布的老脸上，留着一团茂密、雪白的虬髯。两只正因惊讶而瞪得硕圆、但依然暴戾凶煞的瞳眶中，都是清澈的血红。
而右眼上下，更是有一条蜿蜒蛇形的长疤，贯穿而过！
而壬子龙正闭眼、仰着头，似乎听不到那呼喊、也无暇去看他的真容。
远处的黑翳鸿、阿瑟律看见了，却是直接露出了更为惊讶的神情了…
没了金面的伏羲，见到真容暴露，顷刻之间，便一闭眼、再一睁——‘唰！’那瞳孔登时变得竖长，嘴中生成尖牙，舌头长成蛇信，而从眼周到整个面部的皮肤，也随着壬子龙的变化而一道‘喀喀喀…’浮成一块块的青色蛇鳞来。
“蟒…蟒、蟒化？！”阿瑟律惊呼。
此刻，壬子龙处。从脚底七尺大的黑色漩涡中吸取来的力量，已将他全身几乎都塑造成了一个金人！金眉，金发，金剑，金衣，金瞳…远处望去，他身周的光线、边缘皆已完全模糊，而走了近的，则要直接被漩涡所撕碎！
‘轰！’
登时，白蓝色的光束从壬子龙足底射出，萦绕到了他青莲剑上。而青莲剑尖所指的老头，则也已完成了‘变化’。
气息深厚、浑身戾气，蛇眼、蛇鳞、蛇皮、蛇信、蛇牙。
整个皮肤都化作了青色、鼓胀而增长了一倍，眼神中再也没了之前的迟疑、踌躇和犹豫，如今，那透亮的黑色竖瞳里…
只有，无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