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穿过数丈远距离,秦翼手上腕刃的刀背、与迎面而来智彦师兄的一击直拳撞在一起,便已将二人足底的一整片灰岩震裂!而后冲击波与气浪辐散开去,更将远山边上的松林都哗哗吹动。
相比去年的白银腕刃,今年换了一副钢的。
虽不知什么来历,但能经他王隶这么一拳还若无其事的、倒也非普通钢兵了。
‘砰砰砰…’
秦翼有双边三尺轻钢飞舞,加之以完整的‘骁羽’拳法,倒是完全像极了一头疯狂扑翅、凌空起舞的凤凰般。气功和内力的交击伴随着焰火星花等时常飞窜而出,还是一头‘火凤凰’。
而王隶这边,拳脚肌肉,在有‘金刚经’、‘魔蛇噬心法’、‘蛇功-吞象式’等招式、修为的加持下,是早已坚实过钢铁许多!
虽未‘蟒化’,却也已有了硬比巨蟒鳞甲一般的皮肤!
二人飞快的交击间,光影四窜,声浪齐发。
来去之间,互有进退、竟是一个不分高下。
“咦,这套拳法,我去年可就领教过了。”一边交手,秦翼一边咧着嘴开口笑问,“一年不见,师兄能不能拿出些新玩意儿来?”
“就凭老招,我也足以将你擒押!”
王隶怒道,使着‘五行蟒神拳’紧追直上。
实际上,这一套自创拳法已是他迄今为止综合最多、最为精深的一套了,毕竟要将十六种心法、招式、武功都融合,怕是没个十几年是钻研不出来的。
至少…也并不会如师弟所说。
在大海上枯燥且漫长的时光,在灵山岛的上蹿下跳,在金佛大陆半年多的游历,这些时日里的钻研…他早已精进了数步。
若将这套拳法初步探索到完全精通间分作十层,他现如今,是已从第二层精进到第三层了。
而前年八月在剑林宗与师弟、秦泗门主交手时,他顶多是钻研到第一层而已。
“喝啊!”
转瞬,便见是从‘御天云高’、‘火蛇吐信’招式中相结来的一记炮拳打出,拳势钻破空风,如一道抖转巨大身子的蟒蛇、向天直抬首,钻冲而来…瞧见拳势了的秦翼一蹙眉,只得同时伸两只手出来抵挡——
‘砰!’
这一拳倒是猛过先前的‘小打小闹’许多,让秦翼并起两把腕刃下、都让拳势震传过了全身,一阵麻痹袭来。
“不错嘛!这一拳倒是可以了!接下来,可以来些猛的了!”
“呵!你随便来吧!”
吃了这一招蟒蛇炮拳后,秦翼是在缓冲中连连倒退了五六步后、才终于踩进在积雪中,稳住了阵脚。
二人在雪地里交手,如不同使轻功站在积雪之上的话,每一脚陷进积雪中、再拔出,则较比平时是又要耗费一分力气…是故在此,二人皆无法发挥自身真正的全力了。
况且从白汽消去后,依然有残留的雾色,还有飞雪,足以遮挡二人视线。
“师兄…你怎会与那白翳认识的?”
一边交手着,秦翼一边笑问。
“呵…之前我只是在途经灵山岛海域时,与他撞见。他是占山自立的道士,我才叫他‘灵山真人’。至于他就是以前的白翳…这我倒是才明白。”王隶也轻松地一边回答,“不过…这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
秦翼冷嗤一声,“其实关系不算很多,不过偶然想起,权当个笑话,也可顺便说来…与你分享一下——”
“有话就快说!”王隶显是有些不耐烦。
“呵呵,我犹记得小时,爷爷还在世时,在燕峦山告诉过我一些事…呵呵,他那时便说过,黑翳大陆南海有一灵山岛。岛上有许多珍奇稀宝,还有先天灵地,于修行有大益。所以古往今来,有功夫将那岛据为己有的,便可称为‘灵山真人’。据说第一代灵山真人,便是与我高祖父‘秦正武’齐享誉天下的‘段宗胤’了。”秦翼一边打着拳招一边向王隶说起,“第二代,就是那白翳丘。”
“那也没几个嘛。”王隶嗤笑道。
“可是你不知道呀,师兄…那丘是段宗胤的徒弟,在段宗胤死后接过的尊号而已…他其实没多少真功夫。”秦翼笑着解释道,“按现在来算…该是在二十六年前,那时,他便被我祖父击败、驱逐,而后由我祖父担任过好一段时间的‘第三代灵山真人’呢。此后一直到他年迈过世,那白翳丘才回来继续。”
“那又如何了?——”
王隶不解。
“对了,师兄。我这趟过来是专程要杀你和壬子龙的,可是你…爬上这雪山如此高处,又是为何而来?”
“我…”
王隶想起小律、黑翳鸿、韦允、灵山真人、弈成、壬子龙、伏羲等一连串的事,心中渐生了许多不安。
正在这时神色凝重、分了心,一个问题也将答不上来了。
“有破绽!”
“师兄,小心了!——”秦翼兴奋一叫,在连续进行了数十上百招的手、拳、掌、刀的交手后,那出奇意外的一记左扫腿、当着师兄右胸下方脆弱区域,‘嗖!’便直接抬了上去。
唰地一声,王隶两手同摆回,在师弟一腿的威力要爆发而出之前,便先两手‘啪!’紧攥住了他脚踝、而后全力一扭。
却奈此时,净能师弟灵活得又如一条泥鳅——
就借此势,便在半空当中连翻了数圈,而在双脚重新落地前、秦翼便又准备好了刺向师兄喉管的一击——
‘砰!’
王隶以左手掌背一拍、轻松弹开,紧接而来的右手一刺,王隶更趁着师弟无法再移动身子,如一条游龙般、以更快过其的速度直上,‘啪!’轻松擒住其左臂的上肢,手再朝上游,直接抓住了师弟的肩骨!
‘喀!’只听清脆的一记响声,秦翼整块肩胛骨被掰下。
“关节技?!噢不…”秦翼一皱眉,发现事情不对,登时一记后空翻撤后与王隶的交战、退开了将近半丈。
二人退回到积雪地上,相距一丈远。
“只是掰下了肩骨而已,师弟。你可以赶紧自己接上,脱下越久对你是越不利。”王隶微笑着解释道,“我给你时间。”
“哼,那可多谢你了,师兄!”
秦翼咧嘴笑着,尽管左手已渐渐失去知觉,可此时,足够的力量凝聚到了他另一条健全的手上。霎时间,只听‘嗖——咔!’两手,映入王隶眼帘的只有快到看不清的手影、和忽然又听到一声的骨头响。
原来,是在极快到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和时间里,秦翼将肩骨瞬间接了回去。
“师弟居然也学过关节技呢,可以呀。”王隶轻笑一声。
“喝啊!——”笑声刚落,便见秦翼再以飞快的速度上了前来,瞬间康复了的左臂配合右手一道,又如扑翅一般袭来。而王隶出手欲要分别推开,却在此时…
‘唰唰——’
“这下该更可以了,师兄!哈哈哈!——”秦翼双刀飞快、迅速变换过了上下位置后,分别摊、摆、推开了王隶的两手,而后、便当着师兄胸口瞬间一记凝聚全身内力、从髋骨将力量全部爆发出来的直踢——与刺来轻钢不同的是,这回王隶反应过来时,是不足以抵挡住了。
‘轰!’
嗖地一声,王隶倒飞出去、划过一道数十丈距离的痕迹,在将一整座小山头都摇晃的震动、和忽即弥漫满布而出的尘烟中,四肢五体‘嵌’在了山岩石壁上。在王隶连连的重咳声间,有些许红迹飚出。
……
“呃啊…”
扑哧一声,王隶一口大血呛出,将近染满上身。
想不到…一年多不见,师弟抓住破绽袭来的一腿,竟已有如此威力了。
‘嗖——’
抓住机会,一将王隶踢飞、秦翼便也脚下轻点飞起,随后轻功紧急跟上。每一步都飞跨过数丈距离,轻松便接近了王隶。
可脚步放缓,终于来到师兄面前时,却忽然静止不动了。
“咳、咳!怎么了,净能…这种时候,还不趁机下手,等我恢复了,你要杀我便难了呢。”王隶咧开满是血的嘴嗤笑道,“这一次,便姑且算你赢了、赢了呗。咳、咳…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为秦家、为隼阳门复仇的步伐,便又…又往前一道了。”
秦翼哑口无言,连连看向自己颤抖不已的两手、犹豫了起来。
“下手呀…师弟。”
这一回,王隶却是急着催了…被一腿致残、四肢麻痹、焚身灼痛、瘪苦虚弱的状态,令他极是难受。在心底里,从被伏羲传移走的那一刹那,他便对‘小律还能活下来’抱以了接近绝望的心态。
因此,才会在与净能师弟的交手里,他会在百般痛苦、煎熬思虑里,进入百般的分心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到了这一刻,净能师弟却是对杀他,做出了犹豫。思虑了许久后,秦翼忽然开口答了说。
“不,师兄。”
只见其此时紧咬牙关、似是深恨无比,“我…不行。师兄,我…。”
“…我下、下不了手。”
呼呼刮下的飞雪,很快将这一小片刚才被‘吞天灭地’蒸空了的山头,给顷刻间再添上了一层白衣。
山壁前、虚弱的王隶被嵌在其中,而秦翼面对王隶而立,所距不超三尺。飞雪在二人身上,也落下了薄白一层。
在净能师弟的回答里,王隶只剩下迟疑和惊讶。
然而一抬头、王隶又在净能师弟真挚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到半点欺诈。不知是什么在作祟,令师弟此时未下杀手。而这时,却只见他正咬牙切齿,双拳攥得十足的紧…
片刻,便见从那两手的掌心中,缓缓流下了两行血液。
三尺轻钢就套在手上,此时一刀便可结果师兄的性命。
从前,至此,以后,所有与王家的世代争锋,从高祖父辈起便一代代传承寄托下来的责任、义务、能力和期望,在他这一刻的面前,都能完全了结……而他,却是在想了许久后,选择了放弃。
明明杀死师兄,胜利咫尺可握,却在此时,让他从手里亲自送走。
只因他看见师兄,想起了昔日在剑林宗。
那时的师兄,尽全力阻止自己和三叔公,即便取得了全胜、也不多下半刻的手,而是待壬子龙来了,三叔公才死。而自己虽被关押在牢,可想想也明白,没有师兄的求情,自己当时便要死在那青莲剑下。
往前,他还想起了更早以前…在京城武林大会上的一番对决。
在城外木牌刚刚出售时,隐姓埋名的师兄。
在洛郡与游鳞宗的会战,穿上金蟒卫铠甲、用酒肆里的烈酒来辅助自己脱离混战的师兄,不愿伤到自己、从不出重手的师兄。
在卓昆驿相见、直至重返燕峦山后的初次相认,重游故地那次的百般感伤…
甚至,他更想到了小时候。
在燕峦山上,多少年的日日夜夜,从伏波堂到藏经阁,从木人巷到大雄宝殿,从练武场到僧舍,再从小瀑布到山林小溪…想起了以往一切,想起了种种的秦翼,更是再无法对面前的师兄下手了——
所以这一刻,他作出了这‘放弃’的选择。
“什么?你、你…”
王隶讶异,“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而秦翼未曾言语,只是一手搭在了王隶肩膀上、低下头来,连连摇头、神色哀怨。
为什么?
明明出发前做足了决定,为何到了这一刻、还是下不了手?
“这一次,就当做我还了你…一条命了吧。在剑林宗那次,是我欠你的。”秦翼咬牙切齿、连连摇头道,神色间却是深恨不已,“我、我…师兄,你就在这好好恢复,我要去找壬子龙了。”
话音刚落,秦翼转身即走、一步飞开五六丈远,以高强轻功,两三步飞踏间、即在雪地里,从王隶的视线消失。
刚想劝住师弟的他,话未出口便咽了回去…以师弟的执意,只怕是劝不动的。如今还是先下来,找个可避雪的僻静之地、盘坐回复一下吧。
遂是,从山岩石壁上下来后,便沿着下山路,一边拖着残损、虚弱的身子迈步,王隶一边四处环顾,寻找起了可安静躲下、恢复之地。
同时他也千思万虑,想着师弟的所作所为。
茫茫雪地里,留下冗长、深切的两行足印,只剩下他王隶的一个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呢?”
就连王隶也终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