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冯承泽感觉自己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距离只有两百多米,冯承泽无论怎么样喊,班车还是在缓缓前行……
冯承泽已经累了,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杵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车,又抬高脑袋,望着蔚蓝的天空,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也许在这个时间,老主任王金财已经醒了,说不定还开着拖拉机,正在来龙湖镇的路上。
冯承泽踉跄着站起来,蹒跚的脚步,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牙关紧咬,拼命的跑起来,还没有跑到三步,脚下一软犹如拌蒜一般,一头栽在路旁。
趴在地上,冯承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呼吸都费劲,只能扬起手,手里面攥着的红色围脖,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条红色的丝带一样,在空中飞舞……
“停……车!”冯承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裂肺沙哑的喊道。
刚喊完这一句,冯承泽就趴在了地上。
远处的那辆班车,似乎已经停了下来,冯承泽快速的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确实如此,那辆班车,真的停下了……
“嗨……等等!”
冯承泽爬起来,对着那辆班车,挥舞着手中的红色围巾。
班车的司机,发现了冯承泽手中的红色围脖,竟然徐徐的向后退。
吱呀一声!
班车摇晃的门,咣当的一下就打开了,门打开的一霎那,冯承泽觉得心里的,那扇希望之门终于打开了。
上了车,冯承泽买了票,一路上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到了龙湖县,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往北京的硬座票,冯承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已经中午了,顾不上吃饭,先到北京再说。
冯承泽觉得只要自己到了北京,王金财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
龙湖村,冯承泽家中。
“你说的是真的?”冯承梅一脸狐疑的看着王巧枝,“你说你父亲,逼着我哥跟你结婚,只有这样,他才给我哥上清华大学的介绍信上盖公章,我怎么能不相信呢?!我哥走了!”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这件事,你必须要保密,你跟咱妈说,冯承泽已经上大学了,大学那边临时来的通知,让他必须现在就去,上级组织有紧急任务,这样你妈也就不担心了!”
王巧枝揉了揉,受伤的膝盖,“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亲眼看见,承泽哥走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县城,说不定已经坐上了通往北京的火车!”
“你父亲真的这么威胁我哥哥的,我说我哥哥一直闷闷不乐的,自从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更是感觉特别的难受!行了,我妈这边我可以说!要是……”
冯承梅想了想,“如果说你爸拿着公章不撒手!那我哥上大学也没有用啊,介绍信不盖公章,大学也上不了,我哥偷着跑了,又能有什么用?”
王巧枝疼得一咧嘴,支支吾吾的说:“他今天必须走,你也不想想,昨天我爸跟他喝酒喝了那么多,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他跟我领结婚证的日子,他要是不走,跟我领了结婚证,怎么去上大学呀?我要是跟你哥领着结婚证,你哥非得恨死我,再说我也觉得那样对不起,林夏姐!”
冯承梅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送我哥,让我哥跑了,这也没有用啊,我哥走了,也读不了大学!”
王巧枝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去,对于他偷了父亲的公章,这件事情,冯承泽也再三嘱咐她,不要跟任何人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你想想看呀,如果今天承泽哥不走,那我爸一定拉着我和他领结婚证呀。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走,承泽哥是县高考状元,我觉得,去了清华大学,没准学校就不要介绍信了!”
王巧枝吞吞吐吐的说:“今年是高考的第二年,很多大学,都有特殊的政策,承泽哥,也是县教育局批准的!”
冯承梅似信非信的点点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冯母在那屋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拄着拐杖,缓缓的走过来,“承泽是不是去上大学了!?我给他准备的那双回力鞋,发现不见了!”
“妈?大学这边来了紧急通知,把电话打到各委会办公室了,我哥必须马上去大学报到,好像要提前开课,走的比较匆忙,就跟巧妹说了,这不巧妹,刚过来……”
冯承梅笑道:“没有什么担心的,妈,我哥去读大学,可是一件好事。”
冯母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愿我儿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为国家做点事,巧妹呀,可就委屈你了,当初承泽他爸,临死的时候,跟你爸说,想让你们两个人结婚成亲,承泽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读了大学之后,去了另外一个环境,或许人会变吧……”
“三娘,我跟承泽哥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承泽哥去了大城市,怎么会看上我这农村的小姑娘?再说我们两个人本来也不合适,承泽哥的心里边儿只有林夏。”
王巧枝低下了头,“等承泽哥将来,读完大学,成了一个有出息的人,别忘了我就行了!”
“巧妹呀!”
冯母摸了摸王巧枝的脑袋,“其实我非常喜欢你这个丫头,长得白净又好看,还挺孝顺听话,要是冯承泽不考大学,我绝对会让他把你娶了,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我知道,三娘!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家了!”王巧枝从炕上试探着放下脚,慢慢吞吞的准备离开。
并不是王巧枝不想快点走,而是因为她的脚踝伤得非常严重,疼的根本站不住。
“你脚扭伤的这么严重啊?!”冯承梅看了一眼,顺手扶着王巧枝,“要不你别走了,已经中午了,吃完了午饭再回家!”
“不了,我还是回家吧,昨天我爸喝酒喝得那么多,还不知道怎样呢,我回家帮我妈照顾我爸!”
看王巧枝坚持要走,冯承梅有没有强留,王巧枝以前在冯承泽家没少吃过饭,特别是小的时候,冯母在王巧枝十几岁的时候,就非常喜欢。
“巧妹啊!别回家了,中午就在这吃饭吧,今天中午咱们改善一顿吃面条!”
冯母笑眯眯的看着王巧枝,“听阿姨的话就别回家了,吃两碗面,在走吧!”
王巧枝本来是真的想回家的,可听冯母说,中午要吃面条,那个时候的白面,还是比较稀缺。
这一斤白面,是冯母着给冯承泽践行用的,等冯承泽上大学的那一天,临走的时候给冯承泽,热乎乎的做上半锅面,现在冯承泽已经走了,冯母也不知道,王金财用跟巧妹结婚的方式,逼迫冯承泽,冯母只觉得有点愧对巧妹。
这已经稀缺的白面,原本上是留给冯哥吃的,居然冯成泽吃不到,那索性就给巧妹吧。
巧妹扭伤的脚踝,基本上也没怎么干活,冯承梅和冯母两个人,做好了面条,一锅热气翻腾的面条,看上去别说有多香甜了。
冯承梅整个过程中,都在不停的咽唾沫。
冯母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能干活了,只是坐在一个破旧的小木板凳上,把一些木材放在灶膛里。
铁锅里的水,快速的翻腾,面条下进去之后,麦香味扑鼻……
王巧枝也没在屋里坐着,一只手扶着门框,直勾勾的看着锅里,热气腾腾不停翻滚的白面面汤,满口生津……
这一锅热汤面,还有不同之处,那就是里边儿,放了一两腊猪肉,别提有多香了。
这点腊猪肉,是父母用特殊的方法晾晒,一点一点保存出来的,这还是去年过年用,肉票换了一点肉,冯母舍不得吃,冬天冷冻,夏天用盐水泡,再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再装到竹筐里,放在房梁上,老鼠够不着的地方,就这么一直放着。
冯承梅熟练的用一双筷子,我热锅里的汤面,慢慢的放进三个破旧的瓷碗上。
这三个瓷碗,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满口都掉了串儿,有一个最大的瓷碗,一条裂缝从碗口一直贯穿到碗底,好像随时都会碎了。
冯承梅把盛满了一大碗面,端在母亲的面前,“妈!您先吃!”
冯母这段时间基本上没什么胃口,而且总感觉口干舌燥,情急之下,满嘴都是苦味,晚上睡觉,胸口特别痛,往往都是在噩梦中惊醒,惊醒之后呼吸急促,胸口像压着一块磨盘一样,几乎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我不饿,吃不下!”
冯母把这一大碗面,递给了旁边的王巧枝,“巧妹儿啊!你替三娘吃了吧。”
冯母家庭的子女比较多,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也让王巧枝,叫她三娘。
“三娘,我不吃!”王巧枝坚定的说。
“巧妹啊,你替三娘吃了吧,三娘时日不多,吃多少都是浪费,你们现在还在长身子,你要跟承梅两个人好好学习,也像承泽一样,考上大学,离开张龙湖村,参与到祖国的建设中!”
“承梅呀?你也快吃!你哥是县高考状元,你姐姐已经嫁人,好像还怀孕了,估计是没希望,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你可不能给咱们老冯去丢脸!”
“妈有点困!先睡一会儿,你们两个人,把这些面一定要都吃了,千万可不能浪费!”冯母说完,依靠着拐棍,坐在破旧的小凳子上歪着脑袋,慢慢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冯承梅和王巧枝两个姑娘人家,整整的把这些面条全部吃了,锅里的汤,都喝得一滴都不剩,要不是锅太热,冯承泽和王巧枝恨不得都用舌头,把锅给舔干净了。
冯承梅放下碗筷,看着熟睡的的母亲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心里一惊,“妈!妈……妈!”
冯承梅抓起母亲的手,却发现母亲干瘪龟裂的手,已经冰凉,冯母悄无声息,没有一点痛苦,安安静静的离开人世,去了天堂。
“妈……!妈!”
“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