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李自明话锋一转,眼里出现一丝厉色,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了林丫雀一番,继续道,“若我赢了,你今晚要跟我走。”
闻得此言,林丫雀还没开口,身侧王阳率先开腔,“秘书长,没将王某看在眼里啊,想带走我的人,你试试。”
李自明笑着看向王阳,“哪里的话,王司令,不过是个彩头罢了。再说,今晚李某被你带来的方小姐可是戏耍了整晚,不找回点场子,如何服众呢。”
林丫雀知晓李自明委实是输得有些恼了,尤其输给自己这般在对方眼中“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她拉着意欲起身的王阳,按捺住对方的脾气,笑着应下了这场赌约。
荷官洗牌,发牌,一气呵成。
王阳心内带气,没有参与这场赌局,只冷眼看着。他算是敲出来了,林丫雀今晚分明是冲着李自明来的,自己被对方做了筏子,恼自然是有些恼的,更多的却是好奇,想知道这丫头到底目的何在,于是作陪也咬牙认了。事后再找回场子不迟,敢戏耍他王阳的,林丫雀还是第一个。
两人的打赌,自是引起了场内其他人的关注,倒没有过来凑热闹的,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角落里一名服务生,却是悄然地退了场,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个规矩?”
荷官已经发好底牌,林丫雀摁着没看,只问李自明。
李自明却是稍显紧张地看了眼底牌,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三局。”
明明前面只说最后一局,如今却改成了三局,林丫雀忍住了想嗤笑的冲动,这厮明显是慌了手脚,脸面都挂不住了。都不必看牌,便成定局了,他早在露怯的那一刻,就注定输了。
“好啊。”
林丫雀笑着扔出筹码,淡然地叫牌。
随着她越发漫不经心地叫牌,李自明额头的汗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
大局已定。
“我输了。”
李自明颓丧地甩出牌面,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阳一脸兴味地看向林丫雀,自方才他便一直在旁观察,李自明露出败相不稀奇,这般心态不好的人,过往经年,在牌桌不知见过几打。有趣的是,似眼前女人这般气定神闲的,实难遇见,令他频频侧目,越添奇色。
林丫雀笑着点了根烟,对着李自明嚣张地吐了个眼圈,“愿赌服输,市秘书长不会赖账的伐。”
一句话,断了李自明的退路。
本就恼怒的李自明,脸色又红又白,恶狠狠地道,“方小姐要什么,尽管提!”
“那自然是……”
“慢着。”
林丫雀拧眉转头,看向打断自己话语的来人,这一瞧,便愣怔了。
来人年岁颇长,穿着一身优雅的缎面旗袍,面容恬淡,嘴角微勾,行至牌桌前带来一阵淡淡的玫瑰香风,优雅得紧。
她走至李自明身侧,将一只手搭在对方身上,不知怎的,那李自明竟下意识地一抖。动作幅度很小,却没饶过林丫雀的眼睛。
林丫雀眯起眼来,很快猜到来人是谁。
“这位便是李夫人罢,久仰大名。”
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明白地,应是摸不着头脑。但林丫雀却忍不住想挖苦两句,谁让这便是害得玉婉莺入狱的蛇蝎之人呢。
宋凤仪右边眉毛下意识跳了跳,似是也诧异于林丫雀一眼认出自己,却很快收敛神色,不咸不淡地道,“方小姐好厉的眼。”
说罢,不再顾及林丫雀,而是目光放到了李自明身上,“我听人说,你与人打赌来着。”
“不过是一时玩笑。”李自明僵着身子,没敢抬头看向太太。
“玩笑可不兴乱开,谁知会让你做出何事来呢,是吧,王司令。”宋凤仪转而将枪口指向了旁观者。
王阳摊了摊手,“我可没参与,李太太别找我的筏子。”
宋凤仪摆手,身后的小厮送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不少数量的筹码。
“搅了二位雅兴,双倍的筹码送上。”
说罢,不顾王阳与林丫雀的反应,提脚便走。
李自明慌忙跟了上去。
“诶,你!”
林丫雀起身欲追,被王阳拦住。
“罢了,”王阳看了周围递过来的审慎目光,低声耳语,“今日你所求之事,定是不可能了。”
林丫雀白了一眼王阳,径自将其甩脱,而后将桌上那一托盘拿起来,丢给身侧的服务生,“兑换成钞票,送到方家。”而后不管不顾地走了。
王阳追至不夜城门前,拉住欲坐黄包车离去的林丫雀,气笑了。
“怎得利用完就走,不解释解释?”
计划落败,林丫雀本就不爽利,看这登徒子拽着自己的手腕,更觉难受,不由再次甩脱,捋了捋头发,浑不吝地道,“怎得,还要给王司令打个汇报不成。”
这话引得王阳发笑,不恼了,却也还是缠着她不肯放人。
“我送你回去。”
林丫雀演了一整天的戏,正是想放松的时候,懒怠应付于他,仍是拒绝。
王阳无奈,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我带你来,便是为了李自明?”
“不然,你真以为是自己魅力惊人,全上海的女人都围着你转不成。”
林丫雀嗤笑一声,上了黄包车,扬长而去。
王阳看着夜色下,逐渐远去的黄包车,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情。
李公馆。
宋凤仪冷着脸,一路走上二楼,卧房内。
李自明低头跟着,大气都不敢出一般,进得门内,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眼见宋凤仪让下人出去,打开了上锁的斗柜,他急切地解释道,“太太消消气,我就是手痒玩了几局,没输多少的。”
宋凤仪头都没回,“衣服脱了。”
李自明还想狡辩,可看着宋凤仪的冷待模样,自知没了退路,只能听话地将衣服一层层褪去,叠好放置一旁的塌上,只着一条内裤和袜子,跪于铺着地毯的红木地板之上。
宋凤仪转身,手中已然拎着一条刚选好的软藤鞭,几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错哪了?”
李自明双手抱臂,早没了那副儒雅模样,一脸瑟缩地告饶,“真就只玩了几局……”
啪!
软鞭甩下来,在李自明后背留下一条红痕。
轻微的疼,更多的是疼痛过后的麻痒感,没多时,痕迹便会散去。但李自明还是不自觉地轻哼出声。旋即,他可耻地,勃起了。
宋凤仪看着他鼓囊起来的裤裆,露出鄙夷神情,才堪堪解释。
“人家分明给你设了套,只有你忙不迭地往内钻,要不是我安排了人在那边,将我叫过去,此时你不知又干下何等蠢事。”
言毕,她狠狠甩下鞭来,一鞭又一鞭。
光洁的后背,很快便布满了红痕。
空旷的屋内,这声音清晰地像是往人耳朵里钻。
二层往日很少让下人上来,便是因着宋凤仪三五不时地便要修理李自明一次。
这是夫妻间独有的规矩。每当李自明做错了事,宋凤仪便要赏他一顿好打,今日是藤鞭,明日是皮条,手段尽出。
看着李自明脸色涨红,声调越发不耐,她自己心内也觉到了一阵爽快。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怨气才会消散些许,对于自己是个女人而无法继承家业的恼怒,对于作为联姻产物嫁给此等废物,对于每每要给这烂泥一样的男人理清做下的腌臜事。
“啊。”
一声低吼,李自明兴许是疼的,软下了身子。
宋凤仪看着这恶心的一幕,不由狠狠甩了一鞭,却是不小心擦到了对方脖子上。
李自明慌忙捂住脖子,大叫起来,“别打这种地方,我还要上班的嘛。”
宋凤仪甩掉手中鞭子,径自过去抽了他一耳光,“就你这种脑子空空的德性,上得甚么班?要不是我,你早就不知被发配到哪里去了!”
李自明见她着恼,跪着过去拉她裙摆,讨饶,“好太太,怎着又提起这档子事嘛,那方远都是个死人了,说起来多不吉利。”
“不吉利?”宋凤仪冷笑出声,“你怎不说他就因你而死呢,到时候夜半来找你索命。”
李自明有些胆怯,“奥哟,不好乱说的伐。”
“当初也是因着你赌博,挪用公款被那方远知晓了,才惹出了后头的大乱子来,哪一次你不是赌咒发誓,转头又跑去赌场里头。”
李自明舔着脸表忠心,“要不是我这般,哪里有太太展露威风的时候,当初你想得那一箭三雕之计,委实高超,弄死方远,嫁祸给了你那便宜妹子,我又成为了秘书长。多好的时机啊,是伐?”
“你还真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
宋凤仪简直要气笑了。
李自明急忙举起手来,赌咒发誓, “好太太,我答应你,再不赌了,可好?”
宋凤仪知道他惯会装样子,此刻已经腻烦,摆了摆手,“滚出去睡,别弄脏我的床。”
旋即,起身朝着盥洗室而去。
李自明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急忙识趣地套上衣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不出甚么痕迹,才转身走了出去。
待宋凤仪盥洗完毕,出来后,点了根烟,坐到了露台之上,想了半晌后,她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很快,一名下人走了进来,低头应是。
“去查一查方家新找回来的小姐,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要。”
“是。”
下人退去。
宋凤仪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碾进露台开得正艳的玫瑰花心内。
霎时间,玫瑰花迅速衰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