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永嘉二十一年,六月初五。
锦城再度迎来盛夏,菡萏花发芭蕉绿,楼台倒影入池塘。小儿满街逐闹,老人喝茶晒背,去年此时那场腥风血雨,已成了茶馆乘凉的说书传奇——
销声匿迹百年的西僰人,忽然集结万人大军侵袭锦城。军民万众一心,与贼鏖战大获全胜。朝廷问罪上下官员,因渎职斩首、流放、抄家者众多,后又清查城中潜伏西僰细作不计其数,皆斩首示众。
然最让百姓困惑的是,明明不见蜀王帅兵抗辱,朝廷却说蜀王骁勇善战英勇赴死。难道说,荒唐惯了的蜀王,也有良心发现的一日?之所以没人对他有印象,只是因为甲胄太厚,谁也瞧不清容貌?还是说朝廷如此评定蜀王,只不过是给皇族扯块遮羞布?
不论民间流言如何评说蜀王,圣上的诏书里对其满溢赞美伤怀之词,并命其长子允恪承袭亲王之位,更赏黄金万两督促重建王府。
允恪只用了此款的十分之一修缮王府,其余皆用于安抚此战中的烈士家属,同时,还在城外埋葬万岁池遗骨的山林中,立了一块巨碑。碑上不仅有蜀中大儒撰写的铭文,更是将战死者姓名一一篆刻,以纪念此次浩劫。
槐柳垂茵蝉噪蛙鸣,一阵窸窣踏叶声起。是龙吟拎着两坛酒,于牧提着满篮瓜果,还有桃夭拎着一食盒糕点,结伴而行。
“那楞个说,吴大人遭流放了?”于牧惊道。
“他明明是个好官……”桃夭惋惜道。
“莫说锦城被攻,仅心腹郑琥是西僰人一条,便足以斩首。”龙吟叹气道,“如今还是念在他扛敌有功,才没判死罪,他的妻女也未被牵连入狱,已是不幸之万幸。”
“还有一件事不懂,为什么苏家人也成了西僰细作?”桃夭不解道,“我记得当时的调查中没有他们。”
“苏承佑的父亲,就是当年劫宝案中,与蜀王勾结的真匪。”龙吟道。
闻言,于牧和桃夭皆惊诧不已。
龙吟娓娓道:“西僰祸起苏府,蜀王暴毙于暖泉筑,他自知难逃细作之名,便主动抛出自家身世。以证明自己已享尽蜀中荣华富贵,绝无可能投敌叛国。但也正是此举,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为何?”桃夭疑惑道。
“劫宝案是皇上钦定的大案,他所提供的证物证言一出,便就是说皇上做错了。”龙吟嘲讽笑道,“可是,皇上怎么能有错呢?岂不是给天下落了口实?所以劫宝案不能翻案。但皇上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当年所有经办劫宝案的官员,都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查办,苏家也以西僰细作之名满门抄斩。”
“当年那些被冤枉的千余侍卫怎么办?”桃夭问道。
“虽无正名,但已将他们的后人除了奴籍卸了罪身,算是侧面认了当年的冤情。”龙吟到。
“圣上有点良心,但不多。”于牧叹道,“都晓得蜀王的荒唐了,还给他下个英勇殉国的诏书,想想都生气。”
“事关皇室清誉,他自不会松口。”龙吟道,“不过,选允恪做继任,想必也是抱着拨乱反正的目的罢。”
“允恪这王爷当得,我丁点儿意见都没得。”于牧嘴角浮笑赞道。
说话间,三人已到得锦城战的巨碑前。洋洋洒洒上万人的名单中,有许清也、陈七郎和萧尧,也有白予墨和李润居。
清酒敬豪杰,美食赠英雄,远眺锦城如绣,祈愿山河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