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指挥使大军入城时,路长风的尸身亦顺水抵达城墙。
利刃落下的同时,首领死讯亦传开,西僰兵如丧考妣溃不成军。仅仅三个时辰,锦城便被大宁官军收回。
一片哀嚎与痛哭中,有人清点伤亡,有人遍寻骨肉,还有更多的人家已无片瓦,往后日子艰难还不知从何活起。
吴既明亲自监督此次战亡者的录名登记,只为能呈奏上表,争取些微优待。
林妩从旁协助,却没想到,她从一列东城墙死士中,看见了许清也。
和其她城墙死士相同,他身上诸多利刃创口,各个腐黑如泥。往日清秀似女孩的面容,也青黑一片模样恐怖。
她以为,她和他自假山密道分别后,便是天人永隔。他遗落于横道上的剑,更是佐证。
如今再见,她明白了缘由,他双臂已残,再握不了剑。
而他应该去过安乐坊,因为双臂创口有被妥善包扎过。
或许是听见了征集死士的消息,他便报名来了城墙。
他去过的这些地方,她都去过。她在安乐坊疗过伤,找过失踪的路长风,甚至招募死士的消息她也是发布者。
他所守护的东城墙,一街之隔,就是她被分配埋伏的房舍。
原来他们一直都很近……
回想起来,他们之间总是有太多的阴差阳错。
相遇时候是,他们互把对方认作凶手。
分别时候也是,咫尺之距却连一面都未见上。
想起种种,她的眼被泪模糊,忽听得身边传来一声询问:“他是你的亲人吗?”
林妩从思绪中回神,望向身边负责登记的小吏。
小吏继续道:“若有亲人在,名字登录后便可领回安葬,他是你的亲人吗?”
刹那眼泪决堤,林妩哽咽颔首:“是……他是……他是我在锦城唯一的亲人……”
五日后,圣上惊闻锦城之难,速派周边城州官员予以纾困,帮助百姓寻亲葬友,替伤残者配医送药,给流离者设临时安所。
一月后,经过官员和百姓的努力,锦城已基本恢复秩序,各街各巷处处都是重建家舍之人。
龙吟和龙听牵马行过街道,身边不时有卖吃食的小贩挑担出摊,各家的大孩帮忙建屋,小孩追逐捣蛋,若非两侧屋舍尚是残垣断壁,已经瞧不出这座城刚遭过巨创。
“你真要跟我回冀州?”龙听询问龙吟道。
“这是你问的第三百四十二遍。”龙吟无奈道。
“你真有把握干倒龙台?”龙听问道。
“怎么?你找到我计划的漏洞了?”龙吟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龙听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龙吟不耐烦地催道。
“你要是做太绝,让宗族叔伯脸上无光,也没法当总堂堂主吧?”龙听关切道。
“我本就不是龙家人,何必非要当堂主?”龙吟反问,“只是他惹到我了,不把他的丑事抖落出来,我不爽。”
“啊?”龙听惊讶地望着龙吟,“这么任性?”
“我乐意!”龙吟笑道,一袭红衣俏皮又恣意,龙听知道,自幼认识的那个妹妹回来了。
二人转过街角抵达城门,两道熟悉的身影伫立门下,显然已等候多时,正是于牧和桃夭。
“长师父!”于牧向龙吟奔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这些都是成都最好吃的葱油酥、椒盐酥、桃片……”
他说得如数家珍,龙吟忍不住打断道:“不是大多数店都没开?你哪儿买的?”
“他昨晚上就满城跑,挨家挨户的找开了店,卖完了还用重金逼人家重新烧火做一锅。”桃夭笑道。
“重金?”龙吟朝桃夭揶揄道,“都是你赞助的罢?”
“龙姐姐,这都是我们的心意。”桃夭敛起玩笑,依依不舍道。
“长师父,你真的要回来?”于牧眼眶泛红地问,“不得是豁我的罢?”
“好好练功,和桃夭把家守好。”龙吟正色道,“回来的时候,我可是要检查功课的!”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偷懒!”桃夭故意朝于牧晃晃手中的剑,正是白予墨那把。
先前被白予墨恶狠狠教训的画面历历在目,于牧叫屈道:“你咋越来越像我大师父了?”
“怎么?不好吗?”桃夭挑眉反问。
“好。”龙吟抢先一步答,“很好。”
说罢,她便鼻子酸楚,眼眶泛红。
于牧和桃夭也被勾出泪花。
龙吟上前一步搂住二人,紧紧相拥,泪落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