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塔内,龙吟和白予墨便将蜀王和王妃扔到那方旧蒲团上。蒲团旧得快成齑粉,早已没了软和质地,王妃猛地摔上去,与摔在硬地板上无异,不由得发出一声娇吟痛叫。
见自己发出了声音,王妃惊喜得连疼都忘了,接着又咳咳了两声,喜道:“我能说话了?”
“现在你们就是喊破天,也没人搭理你。”白予墨漫不经心地在他夫妻俩对面坐下,嘴里满是嘲讽。方才是怕他们在塔上乱说话坏事,如今既然猎物在手,自然要会说话的玩弄起来更有意思,所以她便解了他们的穴道,其手法之快别说眼睛看见,就连蜀王和王妃自己也未及察觉。
白予墨舒服地斜倚在新蒲垫上,接着吃桌上的葡萄,其安逸悠哉,像极了一个时辰前寝殿里的蜀王。
龙吟却未坐软垫,而是找了个角落,盘腿打坐,闭眼养息。
桃夭和于牧从小炮的操作凳上下来,留李润居轮值,从小炮炮筒上的小孔瞄准器里,监视着苏府的一举一动。
于牧刚想去矮几上拿吃的,啪的一声,桃夭的小弩打在了他的小臂上。
“有完没完?”于牧火道,“莫非要打老子一天嗦!”于牧故作狰狞,似是拿出了当年混街头的架势。
“少给老子装疯!”桃夭也一反常态,叉腰说出了狠话,但她的动作还带着故学混混的不协调和娇憨。
桃夭怒气腾腾地朝于牧喝道:“以为发飙就能赖脱剩下的五棍?想都不要想!”
她说着就举起小弩砸向于牧,于牧面色大变,恢复了往日又怂又软的模样,脚底抹油,哀嚎地跑下了楼梯。桃夭也不甘落后,飞快地追了下去。
王妃小鸟依人地瑟缩在蜀王的怀里,似是从寝宫这一路下来,已将她七魂吓飞了三魄。蜀王的双臂反绑于身后,肩膀给王妃靠着,一双眼却惴惴不安地觑着墙角的龙吟,似有心事欲问又不敢问。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罢。”龙吟突然开口,倒把蜀王吓了一跳。
她自幼习武,练就了一身不用睁眼,便能清晰察觉目光的本事,不然闯荡江湖又屡屡去到人心险恶之地,早被凶徒挫骨扬灰。
“你真是孟重光的女儿?”蜀王问道,他眉宇间多了一片阴翳,似是此事远比他被挟持更重要。
“嗯。”龙吟依旧未睁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第一次见面时你怎么不提?”蜀王问道,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怒意。
龙吟睁开眼,如炬目光盯向他,道:“说不说于现在有何分别?”
白予墨一声冷笑:“怕你找他寻仇,捅他刀子呗。”
蜀王缄口沉默。白予墨说对了,若龙吟真是孟重光的女儿,他的确是怕她寻仇。
二十年前,他父王病重,该谁来继任王位,在王府内吵翻了天。他是嫡长子无异议,但比他年长两岁的庶长子,其母妃更得宠,其为人也更贤德。是以,一直在京城运作人脉,意图让皇上对庶长子青睐三分,博一个继任王位的可能。
巨贪钟从嘉便是在这时候出事了,当得知皇上对查抄宝物中的《洛神图》念念不忘,他便动了心思。
他先是搞来了运送赃物的路线图,然后亲入山林找到了必经路上最大的匪帮。所谓山匪劫宝,不过是他和帮主合谋的一出戏。
皇上龙颜大怒要剿匪追财亦在两人的计划内。帮主自断臂膀,牺牲大半帮众,主动留下九成财宝在寨中,让皇上打了个剿匪胜仗。而帮主在他的帮助下,摇身一变成了锦城富商。余下的一成财宝,帮主尽数献给了他,这是给他的投名状,从此之后,生死富贵俱是仰仗他。
这一成财宝中便有《洛神图》,他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将《洛神图》献进了宫中。编造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谎言,说自己天天逛市场淘玩意儿,买下了市面上所有的《洛神图》,从中找到了这幅真品,特来献给皇上。
皇上自是喜不自禁,十日后父王薨逝,皇上下旨由他继任蜀王。
而那个贤能的庶长子,从劫宝案一发生,便鞍前马后地积极剿匪,虽在剿匪中立了大功,但却输了最后的王位。
这个结果从一开始就在他的预料中,他非常清楚,圣上多疑,哪怕所有亲王从建朝之初就被剥夺了参政权利,但圣上依然忌惮有才能的王爷。所以他才在众人忙着剿匪时,故意缩在一边,天天逛市场买古董,给皇上演了一出废柴踩上狗屎运,捞到绝世珍宝的话本戏码。洞悉人心的他,深知浪荡子才是皇上想要的亲王。
这场劫宝案的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皇上拿到了《洛神图》,也捣毁了山匪。他得到了王位,成了新一任的蜀王。山匪头子也有了体面的身份,在新蜀王的帮衬下,一步步成了锦城巨贾。就连当初落败的庶长兄,也因剿匪立功,被赏了个宽敞的宅子,日子过得平安喜乐。
唯一的输家,便是那支护送赃物的侍卫队。他们明明是奋力抵抗至身死,却还落得了一个逆贼的名声,全家老小俱被抄斩。
此刑罚亦是他在暗中撺掇圣上定下的,因为,他要斩草除根,怕的就是如今日这般,遇到复仇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