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笃笃笃数声,有一排五个银弹钉入了龙吟身边的门框里,另有一排三个打入了白予墨身侧的门柱上,所有圆弹均留下寸深的圆孔。若穿身入脑,必是重伤,就连蜀王也不禁暗惊此招之狠辣,绝不似吴既明的手笔。
这的确不是吴既明的安排,而是郑琥的号令。在抄剿了锦城客栈、妥善安置了林三等人后,他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与吴既明会合,找苏承佑要了苏府地图,深研四周方位地形。发现绸缪亭正对王府的藏经塔,其高低地势差对他们最为不利,好在四周桑林葱郁,枝繁叶茂便于藏人。便当即遣去五个暗器好手,再配以能远发的弹弓,藏匿于桑树间。
郑琥的打算本是瞅准时机,伤了龙吟和白予墨,便可营救蜀王和王妃。孰料,此五人从不同方位同时射出银弹,竟尽数落空。
“吴大人,嘞是郑琥的主意吧?”塔上的白予墨挑眉问道。
吴既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倒不算傻,藏人的时候晓得利用桑树遮挡,形成死角,让我们看不到过程。”白予墨赞道,语气似是夸奖孩童,无疑是极大的嘲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楞个好的藏身点,我们会事先不知吗?”
吴既明沉默不语。半炷香前,当郑琥提出要在桑树上布控时,他并未反对,还全权交予郑琥去执行。此举不全是因为他对郑琥的信任,而是他亦想试探,龙吟对苏府地形究竟有几分熟悉,他才好布置下一步的应对。
“不揭穿你们,是给你们留点体面。”白予墨冷然道,“既然楞个不客气,我们也就没了恭敬的必要。”
话音一落,塔与亭间的上空就接连响起数声轰隆。
吴既明只见藏经塔二层与三层的窗户上,有数点圆盘大小的火光转瞬即逝,绸缪亭四周就随即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五个藏于树上的人尽数落地,身上还有被火器灼伤的血迹。
吴既明心下骇然,他知她准备周全,却未曾料她甚至还布下了射程如此远的火器。从方才的火光推断,这炮筒约城防大炮的十分之一大小,其威力衰减许多,但其射程未减分毫,定是有能工巧匠做了极大的改良,如此一来,便足以将藏经塔布成铁桶。
方才这几炮是再明显不过的威慑,龙吟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吴大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快去准备公审罢。”
语毕她与白予墨便拖着蜀王和王妃进入了塔心室。
吴既明望着空空的外廊,以及窗上黑洞洞的炮尖,面沉如铁。他凝眉深眸伫立半晌,似是在平复胸中震荡的心绪,又似是在思索后续的对策。
“大人?”忽的一声轻唤,将他从出神中拉了出来。
他回头一看是苏承佑。
“何事?”吴既明问道。
“郑大人请您移步青蜀阁。”苏承佑恭谨道,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既明没再多言,抬脚随苏承佑而去。
与来时的穿林小径不同,此番是乘坐小舟,随着苏府横贯东西的水系,一路顺水飘向了府园的最东端。
青蜀阁本是苏家家主的书房所在,半炷香前,被苏承佑主动献上,给了郑琥做部署指挥之用。此处远离藏经塔,纵使龙吟有再厉害的机关,也断无可能袭击至此。又有假山层峦,绿荫抱碧,让这方三厢的院子形如蜀中盆地,易守难攻。也正是因这形似蜀地的布局,苏承佑的父亲才为之起名青蜀阁。
待吴既明到达时,青蜀阁已与府衙公署没了区别。堂屋中央放上了一方王府的地形沙盘,不过是几个木块拟房舍,泥土做园林地形,其做工之糙鄙粗陋如孩童捏的泥人,一望便知是半炷香内临时赶制。
沙盘四周除了郑琥以外,还有其余三位同知,他们三人日常分掌钱粮、水利和城防诸事。此时尽数调遣而来,不仅因为王府被劫事关重大,更因每个官员来蜀地之前,皆在不同的官位有所历练。即使是如今掌管钱粮的同知,也曾对军政刑狱之事均有所涉猎,亦能为应对决断出上一份力。
见吴既明进来,四人急急迎上,郑琥率先询问:“大人,她究竟提出什么条件?”
“调卷宗,请孙明远,三日后,于塔前公审山匪劫宝案。”吴既明沉声道。
“山匪劫宝案?”郑琥大为意外,其余三人有的露出意外之色,有的还有几分疑惑,似是思量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山匪劫宝案指的是哪个案子。
“她说她是孟重光的遗孤。”吴既明凝重道,“若不兑现,三日后蜀王人头落地。”
闻言所有人皆是一惊。
“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去调阅卷宗?”郑琥急切道。
“不必。”吴既明作了个制止的手势,缓缓道:“替父申冤不过是她的把戏,她真正的图谋,是尽可能多的给自己争取时间,好调查潜藏于王府的‘万岁池杀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