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从山渠县的那个四邻村说起。
说她少女时期的绮念,说她有暗恋的一位支教老师,说她曾经结过一次悲惨的婚姻,最后,依旧落在了那扇门背后。
那一夜,她和青妮两个人抱头痛哭之后,决定相携着继续活下去。人生还很长,她们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如果仅仅为被狗咬了一口就去死,那这也太憋屈了。
姜辛束的脸上被打得最惨,她皮薄肤白,巴掌印在左右脸颊上留痕最重。
白天,有两个壮汉进来给女孩们分了盒饭。饭菜就是一个炒鸡蛋,一个炒青菜,一拳头那么点的米饭。金姐没有来,来的是姜若望。
他客客气气地说,招待不周,但也有菜有肉,希望大家吃饱喝好,工作开开心心,赚钱最重要。
姜辛束啐了他一口,没有吃饭。
姜若望让几个听话的女孩把她的饭菜分了。
他又各自领着几个看起来乖巧配合的女孩出去。那些女孩从早上十点出去之后,过了晚饭时间都没有再回来。
青妮和姜辛束又一起去洗手间。
姜辛束看了看自己的脸,印记正在渐渐消失。她咬了咬嘴唇,跟青妮耳语几句。
很快,众人就听见洗手间里传来两声巴掌声,和青妮大骂姜辛束的话语。
等到维持秩序的大汉去敲门的时候,姜辛束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继续红红肿肿,好不狼狈地被青妮揪着头发推了出来。
晚上是没有饭的,金姐说,晚上的饭菜需要她们自己在饭桌上抽空吃。有的是老板请客,吃不吃得饱,只看她们手段了。
于是,晚上又少了几个女孩,就连青妮都被昨晚侵犯她的那两个壮汉礼貌地“请”了出去,说是有老板就喜欢她这样饱满的年轻女孩,他们让她“好好打扮”一下,开始第一天的“上工”。
金姐一步步走向姜辛束,捏着她的脸,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跟我耍心眼?你以为老娘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看不懂你们这些小伎俩?”
姜辛束立刻知道,自己让青妮狠狠扇耳光,造成脸上依旧红肿的事情,被金姐拆穿了。她也不畏惧,目光盯着金姐,跟对方对视。
她眼睛里的冒出的那种小兽般奋力挣扎的生命力,让金姐反而十分有兴趣。
“罢了,有几个老板也是犯贱,还偏偏就喜欢你这种带刺的……不然,你以为你能有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拍了拍手,壮汉立刻拎了个包裹进来。
里面有一条白色绣着竹叶的旗袍,青色的竹叶只在脖颈处和裙边零星点缀着,还有一个港台女孩流行的宽发箍,珍珠项链,高跟鞋,和成套的内衣。一切都是按照当年最红的一个港台剧的女演员一样的装扮。毕竟客人都是来自那边,讨人喜欢也要跟得上时代。
“给她换上。”她没有让姜辛束自己去换衣服,她也肯定姜辛束根本不愿意去换。两个壮汉就这样拎小鸡一样把姜辛束拎去洗手间,姜辛束却一把抱住桌子腿,死活不肯去。她的指甲抠在实木的多人餐桌腿上,几乎把木屑都要欠进指甲盖里。
但她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力量根本拗不过那两个壮汉。
金姐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愿意换,那我就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换。”
姜若望刚巧送完那群女孩回来,听到这句话,意动了一下,拿着东西做和事佬:“金姐,今晚的客人来头很大,没有你镇场子我怕那几个新来的压不住。”
金姐用微妙的眼神在姜若望和姜辛束之间来回打量,露出一个懂事的神情:“你是老板,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她妖娆地踩着高跟鞋离去,没有忘记与姜若望擦身而过的时候,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故意让发丝蹭过对方的脸颊。
但很遗憾,姜若望的眼睛里压根就没有她。
金姐冷哼一声领着那两个壮汉离开了。
姜若望看了看剩下来的几个姑娘,要么是长相有点欠缺的,要么就是有点明显瑟缩土里吧唧的,还需要金姐去调教才能拿得出手。而唯一鹤立鸡群的姜辛束……他不得不说,他甚至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把她放出去,让她变成人人可以咬一口的苹果。
姜若望走近了姜辛束。
她依旧一副倔强的模样,死抠着桌子腿不肯撒手。
姜若望一脚将她踢开,还没有等姜辛束爬起来,他穿着蹬光瓦亮皮鞋的脚,“啪”一下踩在她的手指上——是昨天作恶的延续,是逼迫她改变良知的毒念,是企图从肉体上压垮她的手段。
“昨天的苦还没吃够?”
见姜辛束不答话,姜若望冷冰冰的继续开口。
“认命,是你唯一的选择。”
姜辛束呸地把一口痰吐在了姜若望的皮鞋上。
姜若望的力道再度压在了姜辛束的手指上,他蹲下来,看着姜辛束,最后一丝温情也荡然无存。
他挥了挥手。
大厅里,斧凿锤击的声音,叮叮咚咚的,甚至有点像音乐。
伴随着这欢快乐音的,是姜辛束痛苦的叫声。
她的指甲被直接凿开,一枚一枚都被拔了出来。
十根鲜血淋漓的指甲被拔干净的时候,姜辛束也彻底晕了过去。
姜若望厌恶地拿了张纸,弯下腰把皮鞋上的污渍擦干净。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厌恶来得莫名其妙,并不是厌恶姜辛束那口代表轻蔑的浓痰,而是“自己居然被她厌恶”的这股情绪翻江倒海在心底涌现。他抓不住那一闪即逝的东西,毕竟,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过。
姜辛束在被拔了十根手指甲盖的第二天,就被勒令去洗盘子,洗厕所。整个会所的所有脏活累活,她跟那几个没有分配到工作的女孩一起干。
那时候依旧春寒料峭,水有些含量,被扒光指甲的手指沾上水,不亚于再一次受刑。姜辛束硬着头皮把手伸进水里,痛,麻,痒伴随钻心的疼,但肉体上的折磨越深,她内心就越强韧。
姜辛束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能换一个环境,再考虑逃跑的机会。
只是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有几个女孩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金姐的模样。穿着高跟鞋,夹杂着一些潮流的词语说话,眼神里充满着对金钱的渴望。
她们开始讨论打扮,讨论哪个老板更有钱,讨论如何在复杂的酒局上能出类拔萃。
女人一旦堕落起来很快。
姜辛束冷眼旁观着,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
她的思想里,依旧充满着何老师对她说的那些学识,那些外面世界的美好,那些通过自己勤奋努力获取金钱的正当途径。曾几何时,她把这些奉为圭臬,并一心想要付诸行动。
在她嫁给王自力又做了一件天大的事件,赢得了这一份出去看世界的机会时,她不会为这些折磨而失去本心的。
毕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她都干过。
姜辛束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计划。厨房每天下午四点和晚上十点有两次收垃圾的时间。厨余垃圾因为充满气味,因此都堆积在两个绿色的大垃圾桶里,有专门的师傅上门来清理走,再换两个空桶过来。
姜辛束想要藏在桶里离开。
可好死不死的,那一天厨房里做了鱼。厨余垃圾里不是鱼头就是鱼鳞鱼骨,姜辛束都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闻到这个味道,突然就控制不住在垃圾桶里大吐特吐起来。
收垃圾的师傅听见动静,把她从垃圾桶里揪出来。
她浑身充满难闻气味,整个人更是挂满吐的残羹剩菜,甚至有一片焉了吧唧的菜叶子还挂在她的头发上。
恰逢王雪萍处理厨房采购和配送货物的事情,她一眼就认出了姜辛束就是那天在自己老公车里和姜若望苟且的贱货。
她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巴掌也被弄得臭烘烘的。
王雪萍这一巴掌把姜辛束打翻在地,姜辛束继续恶心作呕了起来。
身为女人的直觉让王雪萍有些愠怒,她抓住姜辛束,把后者丢入了浴室。
“洗干净点,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