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梅山魔宫萧清山提出那样的条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准备去巴蜀。”
他踉跄站了起来，当啷一声丢下三足铜酒盏。
酒液半洒在了萧音的艳绿胸衣上，也溅染了他一袭曳地的真红绣踞虎纹大衫衣摆。
他仍是一个光头，不需要敷粉涂丹而天生俊美的脸庞，斜睨漆黑的双眼倒把这身华服衬出十二分的光彩照人。
在骊山魔尊反对之前，他微闭上眼，道：
“我找到那柄断了的玉齿剑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影突然如水波般一荡。
萧音大骇之时扑上去拖住了他，骊山魔尊色变中飞快打出一道定魂光，然而却只保住了他的身体。
他的魂光在他们眼前抽离化成一道青黑色光波消失了。
法相极为惊骇。
他打从生下来就感应过这柄玉齿剑无数次，这还是第一回被剑光引走。
更何况还是一柄断剑。
也许只是一瞬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去了不知多远。
接着，他在看到两截断剑时，双眼一阵刺痛就被五彩光线刺伤。
直到他眼睛恢复正常，他却发现他浮在了一间静室中。
在他身前，是一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背影。
李暮雨盘坐在了静室里，面前摆放着那两截断剑，她自然看不到身后浮着法相的魂魄。
五彩符光起伏不定，让整间小小静室都波光荡漾。
他皱了眉，上前一步，细看她用女娲图符试图修补断剑。
李暮雨在闭关修炼时，本来还没有想起这两截断剑。
但她不断用妖剑画出女娲图符，然后试着用图符扭曲成各式更易于攻击的小刀、小钉等形状时，她的妖剑突然断了。
她知道是自己的法力提高了，而下品妖剑承受不起女娲符的威压。
“江师兄——”
江临渊已经离开了她闭关的佑圣观，观中没有叶法善也就没有仙剑可以替换。
只有江临渊交给她保管的两截断剑。
女娲符光折叠起来，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了断口之间，彩光渗入固定。
眼看着玉齿剑竟然要被她修补起来，法相虽然连她的脸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心里却暗
暗松了口气。
他这些日子已经受够了魔祖复苏要夺他神识的混乱。
要不是他在五台寺下院学到了佛门保魂术，危机时可以断开十二道气脉，把魔胎赶出去，他早就被夺了神识了。
李暮雨脸色苍白，抬袖抹去了满头渗出的冷汗，放下了手中修补了一半的断剑。
“……”
法相冷冷看她一眼。
她的头发已经透出了艳丽的妖紫之色，双眸浅紫，指尖变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嘴，又反手摸着背上，发现翅膀没有长出来才敢露出后怕的神色。
法力用尽开始显出妖形了。
她甚至跳起来摸索着双腿，还解了裙带向里面看了一眼。
她确认双腿没有变化成鸟足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自语着：
“不用怕不用怕，万一不行时我还有老和尚教的保魂术……”
见得她如此紧张，他亦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这剑的来历，也不知道它到底对魔祖有什么封禁的作用。
然而她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和他防备被魔胎夺魂的忧惧别无二致。
听到她为了不做妖怪也学会了保魂术，他的心底渐渐生起了一些悲凉之意。
为了她也为了他。
“李师姐——”
门外有小道士叩门，法相冷眼旁观着，看到她使了个障眼法掩盖了燕妖妖形。
她眼带期盼地打开了门，急问着：
“是巴蜀游道兄的来信？”
小道士手里是一柄绿鳞小剑，剑上带着飞信。
李暮雨欢喜打开了碧游公子的信，上面果然写着第二层的女娲图符。
“李师姐，本观从明晚起连着七天有元宵灯会，李道友可以出去玩看。”
佑圣观观主是罗浮叶家的再传弟子，亦与终南剑派的下院凤城九凤观往来密切。
小道士不会修仙，却从小跟着观主，不时会迎接路过的剑仙。
他对李暮雨自然分外殷勤有礼。
他笑着劝说她去游玩观灯，她却只是推却，在静室里寻了纸墨写了回信。
法相没在意女娲图符，倒是看清了她写的信。
信里是向碧游公子讨教修炼的疑难。
开春时她会和江临渊一起回成都府参加青丘剑会。
她要好好修炼。
小道士临去前再三邀请她去观中游玩，她都是笑而不语。
等得她独自把飞剑祭出，在静室里顾不上休息又重新打坐修炼。
远处轻轻的脚步声响。
明晚才是节日，今日花灯就准备了起来，在小道士们的挑秆上一盏接一盏地挂起来了。
室内，她深深吐呐着，免得因为内府道气用尽伤及元神。
“也不知道得快乐时且快乐！”
法相哼了一句。
他转身就打算出门，然而竟然走不出玉齿剑的一丈范围之内。
他只能浮在半空中打坐。
缓缓闭眼后，他运起了许久没有再修炼过的五台山正宗佛门心法。
打从他修行入门后，就探出自己体内那一股庞大的魔气。
魔胎真正的法力甚至远在五台宗圣僧之上。
他知道他迟早有一天要被魔祖夺去神识。
无论如何挣扎都无用。
如此一来，他难道不应该是及时行乐，不要烦恼太多？
辛苦修炼去修成佛果那就更不用提了。
那不是明摆着给魔祖占便宜么？
“公子你内府里的魔胎，是我西昆仑魔祖。”
姬骊在五台山下遇到改扮成少年公子游玩的他时，曾经劝过，
“佛门修行艰难讲究一步一行，但公子如果修炼魔功，进境极快，然后再把那一楼逃魂寻回来，你也未必就会被魔祖完全夺去神识。”
他知道姬骊说的话不尽不实。
但他心底怎么能没有一丝挣扎着想存活保全自己的心？
难道他就甘心断了辛苦修炼的十二条气脉，离开从小长大的五台宗下院，做一个凡人樵夫与村姑成亲过他的小日子？
要知道，他亦是被外门推荐能有机会进入五台山内门修炼的出色弟子。
他原本的志向，是如同圣僧玄奘大师一样扫荡妖魔，光大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