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位于合川城西侧,坐北朝南,四四方方,中间是一座三间大门的正厅房,左右两侧各建有一间厢房。
整个王府都是石板结构的,包括周围那一丈多高的围墙。
唯独府内的院子,还是黄土的地面,黄土地的正中央,笔直的立着一根铁杆,通体漆黑。
王学武告诉古阳这是一根旗杆,但古阳一直觉得,它做旗杆有点太细,说是一根枪杆还差不多。
此时的王古阳,就正跪在这旗杆地下,面朝正厅,低头不语。
正厅内,摆着一张圆桌,铺着红黑相间的桌布,周围摆放着六个圆凳。徐春梅怀抱天栋,绕着桌子来回踱步,天栋的额头则有一大块蹭破皮的地方,虽然已经包扎,但还是能看到血迹。
天燕坐在左侧的凳子上,双脚离地,可怜巴巴的望着院子里的古阳。
而右边的凳子上,横刀立马的坐着王学武,一手撑膝,一手扶桌,面色铁青。
“我把你个不知好歹的畜生,让你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剃头,你没办成也就罢了,怎敢如此大胆,领着他们去听戏?他们都还年幼,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贪玩到这般天色才回来,若是碰到歹人,你可知后果如何?”
说到火起处,王学武一拍桌子,把整张圆桌拍进地面两寸,发出的巨响久久不散,把天燕吓得一个机灵,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天栋也是双眼含泪,想哭又不敢哭出声音。
再看王古阳,许是离桌子远一些的缘故,他到没有受什么影响,依旧低头不语。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点过分了,午后是他死乞白赖的请求爹娘同意他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剃头,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贪玩,晚饭前一定回来。
结果他在外浪了这么久才回来,回来后又怕被爹娘责罚,不敢走大门,拉着天燕天栋搭人梯翻围墙,结果就把天栋的脑门翻了个血花出来。
徐春梅担心的看了一眼丈夫的手,又看向自己的儿子,眉头写出一个“川”字,“你这个孩子啊,今天简直不像话,若是你姨娘在,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而且今天你陈伯父来家做客,就是想看看你,等了你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晚饭也没在家吃就离开了。你陈伯父公务繁忙,这次不知道耽误了他多少事情。”
徐春梅说的陈伯父,就是合川城的城主,陈极峰,他与王学武私交甚好,二人明着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则以兄弟相称。
“多说无益,你不受惩罚不知悔改,今天就罚你跪在哪里反省自己,丑时才准回屋。”
王学武怒气稍减,决定了对王古阳的惩罚后转头看向妻子,算是征求妻子的意见,看春梅没有反对,方才起身,招呼下人伺候天燕天栋回屋休息,自己也和妻子回内室就寝了。
诺大的府邸中,只有王古阳一人跪在黄土地上,随着最后一根烛火熄灭,院子里仿佛没有了温度,皎洁的月光散在他的身上,显出几分凄冷。
王古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说漠北昼夜温差大,以前都是在被窝里过的夜,到对这点没什么体会,今夜跪在院子里,算是涨了见识了。
好在他从小随父亲习武,身子骨结实,倒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王古阳想到四岁的弟弟,因为自己的缘故摔破了额头,他的内心就愧疚的很。
“但愿老天爷保佑,不要在天栋的额头留下伤疤,不然他长大后,我真没脸面对他。”王古阳心里想。
不知不觉中,时光流逝而去,已经到了子时,王古阳一直跪在原地,本想自己无聊的时候和身后的铁杆子说说话,可脑子里全是白天在戏班见到的姑娘的身影,怎么也挥不去。
越是不想去想,就想的越是激烈,激烈的让人心跳加速。这思绪就像装在千疮百孔的口袋里的水,不停的往外冒,而自己只有一根手指头去堵,堵得住这个眼,堵不着那个孔,直搅得王古阳心烦意乱。
“咕......”终于,一阵肚皮的惨叫赶走了梦里的姑娘,王古阳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感到一阵饥饿,饭量奇大的他,今天少吃了一顿饭,能坚持到这会真的不太容易,现在似乎有些挺不住了。
“唉~~~~~”王古阳仰天长叹,都怪自己贪玩,才受此责罚,要不然,这会肯定是酒足饭饱之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美梦了。
现在可倒好,自己一个人给正厅房的大门下跪,周围没有一点动静,估计连下人们都睡熟了。
咦?不对啊,既然下人们都睡熟了,那爹娘肯定睡得更香啊,我又何必跪在这里一动不动,像个傻子一样,我去伙房里吃饱肚子再回来跪着岂不妙哉?
说干就干,王古阳想通其中关结后,瞬间来了精神,气从丹田起,力从脚下生,一个冲天式向上窜起……
咚!一声闷响,王古阳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站了起来,而是屁股朝天,脑门触地,给正厅房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先是脑袋上感到一阵火辣的疼,接着从两根大腿传来如上万只虫子啃噬一样的刺痛。王古阳倒在地上,痛苦的哼唧起来,两手不停地揉搓发麻的大腿,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漠北的天气,十日九晴,晴朗的夜空中,明月如玉,洁白无瑕。
月亮的四周,数不清的繁星不停地闪烁着,它们布满了夜空,浩瀚如海,无边无际。
王古阳很喜欢抬头看星星,他记得年幼时,曾在星空中看到过一颗金色的星星,让他感到十分温暖。在那之后,古阳无数次夜观星空,企图寻找那小小的温暖,但却一无所获。
可现在王古阳根本无心仰望天空,因为他的肚子不断地提醒他,解决温饱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王古阳拖着不太灵活的双腿,蹑手蹑脚的来到墙根下,他虽然觉得,这个时辰爹娘十有八九已经沉睡了,但为了保险起见,王古阳还是决定趴墙根打探一下情报。
到了爹娘休息的房间窗户下,王古阳却听见房内传来许多动静,这让王古阳一下来了精神,他屏息宁神,竖起耳朵仔细地偷听屋内的声音。
“夫人,今天老陈来说的事情,你有何看法?”是王学武的声音。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看法,就算有些想法,多半欠点考虑,最终还不是靠你这个一家之主拿主意。”徐春梅话音稍停,又紧接着说道:“无论你最后作何决定,我都无异议,只有一个要求,我只希望古阳的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王学武没有言语,内心似乎很是纠结,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把床板弄得嘎吱作响。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所以更希望古阳走出去。一来是漠北的环境实在艰苦,虽然这合川城的生活条件还勉强过得去,但是出了合川城呢?万里黄沙寸步难行啊!
这二来嘛,若是老陈所言不虚,凭我从小对古阳的教导,他自己再付出努力,五年后参加八方试道,最终拜入两宗门下也是极有可能的。就算古阳没能成功,他留在中原做个普通人也总比留在这里强一些!”
王学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走到窗前的桌子旁,伸手拉开中间的抽屉,拿出一个木盒。
此时王古阳正趴在窗外,与自己父亲一墙之隔,他双手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父亲察觉到他。
“最重要的还是这东西啊!我希望古阳能远离它,越远越好!”王学武一手端着盒子,一手摩搓着盒子内的东西。
徐春梅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语速都比平日加快了许多。“你把它拿出来作甚,快放回去啊!”她全身紧崩,面无血色,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直到王学武把盒子重新放回原处,徐春梅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了下来。
“不要想这个东西了,一切都与它无关,我们为人父母,只是希望子女过得好一点,仅此而已,若是古阳真能在漠北之外扎下根,自然再好不过了。
但他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不曾独自出过远门,突然要孤身一人生活在那样陌生的环境里,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得了。哎,罢了,反正还有些时间,我们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事情跟古阳说一下,看看他怎么想吧!这丑时也差不多到了,你去院子看看,让他回屋休息了,你不发话,那孩子多半都不敢动!”
一阵沉稳脚步声响起,王学武来到正厅门前,随后吱呀一声,推开两扇大门,看着王古阳孤单的身影跪在空挡的院子里,内心泛起酸楚,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怎么忍心真的看他受苦呢。
但王学武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所以他只能以一个严父的样子面对王古阳。
他板起脸,沉声问道:“跪了几个时辰,反思了许久,你可知错了?”
“孩儿知错了,以后绝不再犯了,一定听爹娘的话!”别看王古阳一幅可怜巴巴的表情,其实他心里慌的很,生怕被父亲发现他开小差的事情。
幸亏王古阳行动迅速,王学武开门的瞬间,他才刚刚跪好,好险就被发现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如此,你且起来吧,以后做事切记多从大局考虑。行了,快回屋休息,夜里不要乱踢被子,小心着了风寒。”
王古阳应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暗暗擦了把冷汗,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屋。
进屋后无力地甩掉鞋袜,钻进了被窝,虽然感到身上十分疲倦,可他却睡意全无。
爹爹方才拿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