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唐尘从后面拽着我的胳膊,我不受力的撞上他的琵琶骨,红了一片,“痛。”我抱怨着。
唐尘在生气着,拽着胳膊的的力度又加深几分。
胳膊也痛,额头也痛,我皱着眉,看着他他僵着得脸,像冬天的寒冰又像夏日的怒火。
“知道痛,还不给我放开。”他冲我低吼,拽着胳膊的手下移到我紧紧相握的双手。
我下意识的握得更紧,他用力掰开,我斗不过他的劲。
被掰开的双手,上面是指甲镶进肉里留下的残痕,凹凸不平,破了皮。
我顿了顿,看着手说:“事实上,有点紧张,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很多事情,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唐尘闭了眼睛像是早已料到:“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我假装没事嘻嘻笑。
唐尘看着我,修长的手指往我脸上拉了个哭脸,而他的脸色也比我好看不到那里去,说:“妞,不想笑就不要笑,笑的难看死了。”
“什么?”我询问着。
“哭也是可以的,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唐尘触上我的眼角,像是不经意般触动我的泪囊。
喂,和尚,你有没有试过爱着一个人,然后爱到恨着一个人。
我没有试过,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时木寨的恨我只能选择接受,可是我不能理解。
事实上,我也恨他。可是,他们跟我说不要恨,千万不要恨。
其实,以前我也有过一个家,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在哪里有个男人叫顾彦,有个女人叫独孤雪,然后还有个女儿叫顾小篱。
“爸,你又跟那个神秘的叔叔打电话了么?”一个小女孩从被窝里探出眼睛,带着床气,懦懦的声音。
顾彦将手机放回裤袋,温和的笑:“小阿篱,过来。”
“嗯。”小阿篱下了床,在冰冷的地上迈着脚丫,发出叭叭的轻声。
一下子抱住顾彦的腰,撒娇般的抱得很紧。
顾彦拿过椅子上的西装,披在小阿篱身上,咩装生气:“真是的,就这么下床了,等阿雪知道了,看你怎么收场!”
小阿篱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反正妈妈又不在,管不着。”
顾彦慈爱的捏了捏她的脸蛋,正经道:“妈妈不在,也不准这样。”
小阿篱应付着“噢”了声,而后瞪大眼睛,拉着顾彦腰间的衫角:“爸,妈妈不是说出去三天么?怎么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
顾彦一愣,问道:“我们的小阿篱想妈妈了么?”
小阿篱点着头。
“哪我们一起去找把妈妈找回来吧?”顾彦沉思一会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
“真的吗?哪我们去哪里找妈妈?神秘叔叔哪里吗?”小阿篱在身后兴奋着也疑惑着。
“嗯,去神秘叔叔哪里,不过小阿篱见到神秘叔叔的时候要有礼貌,千万不可以惹他生气哦,要是他生气了,妈妈就回不来了。”顾彦把衣服放进拉箱里,缓缓道。
小阿篱更加疑惑了,托着腮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晃着小腿:“为什么惹了他生气,妈妈就回不来了,他是谁,不会是怪物吧?”
顾彦整理衣服的动作僵了僵,并没作答。
小阿篱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零星的发丝散落开来,乱了型:“爸?爸爸,你怎么了?”
顾彦直起腰,看着墙壁上的合照,静静的说:“小阿篱,他不是怪物,他是阿雪的丈夫,你懂么?”
小阿篱喃喃着:“丈夫么?”突然提高了音调:“那爸爸你该不会是?”
顾彦笑了温文而雅,他轻松的说出那个词,他说:“情人。
小阿篱一愣,又听见他说:“可是我很爱你妈妈,小阿篱,你妈妈也爱我,我们心甘情愿走在一起,你也许还不懂这些,可是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懂的。”
小阿篱似懂非懂,又似难以接受。
丈夫,情人,第三者,私生女,这些词语在这一天开始以实质行动教会她。
那是离开坡镇的最后一晚,顾彦突然喝了很多酒。
他搂着小阿篱,目光的焦距涣散,弥漫在满屋子酒味里的声音,他说:“我的小阿篱,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
小阿篱怔了,而后,像个大人抱着他的背,轻轻摩擦着,她清淡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单薄却也坚毅:“爸,不会死,阿篱会救爸爸,然后和妈妈一起好好生活。”
顾彦醉了过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极力支撑着,一遍一遍的喃喃着:“我们三个人还要一起看彩虹,一起跳舞,一起看篱笆墙上玫瑰花开,三个人一起好好生活.......三个人一起......好好生活......”
那个时候,奶奶在门口看着相拥的这一对父女,偷偷敛了泪。
他们离开了坡镇,顾彦说:“要带小阿篱去妈妈那里,妈妈那里有着很漂亮的房子,小阿篱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小阿篱静静的笑,眉宇间的不见笑意,拉着顾彦的衫角,不说话。
到底A市的那一天,是个阴霾的天气,不见阳光,只有黑压压的云。
有些时候,总会觉得,这个世界最可悲的事情便是你无法预料这一刻坐在你身边对着你温柔微笑的人,在下一刻便会离你而去。
可怕,恐惧,惊慌,痛楚,悲伤.......那些感觉会一拥而至,死死的堵满你的心脏。
一场无法预料的车祸,一条命。
小阿篱从顾彦的怀里,爬出来,全身发抖在。他流了好多血,那些血将她白色的衣裳染红了一片,止不住绽放的红色玫瑰,脸上,手上.....全部都是。
她抖着手,使劲的推着顾彦,她的声音像是松掉的琴弦:“爸,你怎么了?小阿篱在叫你,你怎么不应我了?”
“你流了好多血,你起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爸,你怎么这么冷,我把外套给你穿好不好.....”
“爸,不要不应我,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想喊救命,可是没有人应她,没有人,这里都没有人。
良久,她看着不远处的哪一栋富丽堂皇的老宅,像是抓住悬崖上的最后一根救命草,向前跑去。
“爸,不会死,阿篱会救爸爸,然后和妈妈一起好好生活。”她念着,跑着。
在一个挑高的铁门停下,她记得那个冬天,那个铁门冰冷入骨的温度。
有一个男人,在铁门里面看着她,他的目光很冷,那种带着冷的厌恶,看的她全身抖得更厉害。
她伸着手,穿过铁门,拉着那个男人手,在他手上沾上了血,泪不停的掉,一串又一串,她说更像最后的呻吟:“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好不好,他流了好多血,你救救她好不好......”
男人看着他,脸上神情不变,只是甩开她的手,转身向里走去。
血沿着他的指尖滴下来,印在那些石头路上,风干了痕迹。
她绝望的跌倒在地上,目光空洞着,看着他的背影,哑了声音。
良久,铁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女孩冲过来,死死的抱着她,哭声漫天贯耳,她哭着:“妈妈没了,妈妈走了,她自杀死了.......”
没了,都没了。
可是,明明想三个人一起好好生活......一起好好生活的。
小阿篱看着阴霾的天空,空洞了双眼,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一辆悍马从老宅里面开出来,在身边擦身而过,小阿篱一震,晕死过去。
........我靠在唐尘的胸前,我嘶哑着说:“和尚,你给我画玫瑰的时候,你一定发现伤疤上有一块很小的刺青吧,那里就是那个悍马的车牌号,你说,世界上那我有这么傻的人,竟然会傻到求一个想要自己死的人。”
唐尘吻着我的眼皮,突发低沉而柔的嗓音划过耳朵:“以后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断的在耳边低吟,像是一个保证。
以后会好起来的,以后................当我真正走出这个老宅的时候,我有些飘渺,伸着手挡了挡眼前的光:“是梦?不是梦?”
流昕伸着腰:“终于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了,以后都不要进来才好。”
独孤爱托人给我留信,我展开信纸,她写着:“阿篱,你终有一天会害了他的。”
害,害了谁。
我这快二十个年头里,害的人不多,可每害的人都是至亲至爱,没有人知道,每害一次,自己就像死过一回似得。
他痛,我便痛,他伤我便伤,至甚。
你可曾知道,这种感觉。
偶然想起宴会上那些三姑六婆起哄的话语,我说:“和尚,宴会上起哄的时候,你听到那些难听的声音了吧?”
“嗯,听到了。”唐尘平淡的应着。
“我发现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红颜祸水?”我故作无可奈何。
唐尘垂眼,琢磨了一会,出乎意料的笑了,笑的有些嚣张,又有些邪气,及耳的碎发在耳朵旁画出好看的弧度,喉头微微颤动,响亮而动听:“倘若你是红颜祸水,那我就屈身为你当一世的暴君。”
流昕忘情的吹了个口哨。
只有我在底下捏了把冷汗,祸水与暴君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