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老爷子来落地窗前佝偻着背，满眼苍白的银发，我在想是谁让一个人不断老化，连同心一起，是岁月，还是那些恩怨情仇。
他手里捧着母亲的照片，在那个相框里，母亲仍然保留着最美的的花龄，笑的含蓄而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老人落泪，他的泪划过布满皱纹的菱角，落在相框上，绽放出一朵银色的小花。突然他像破坏了什么东西，想要弥补似得，用衣角使劲的抹去相框中的泪水，最终却只能模糊了整个画面。
这一刻，一个曾经在商业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人，再也找不着那些年的一丝一毫英姿。现在站在我身前的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失去心爱女儿的父亲。
我喉咙痒痒的，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我该安慰他，这一刻很想很想，却找不到安慰的词语，我该说什么，节哀，别笑死人了。
老爷子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还有着未干的晶莹，他说，像个认错的小孩：“阿篱，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逼你母亲跟时木寨结婚，也许我就不会失去她？我明知他爱着的是顾彦，却还是犯下如此大错，不管我在商业上如何厉害，可是对待感情却一向糊涂。”
我觉得眼圈有些红，也有些涩痛，可是那些泪就是倔强得不肯掉下来，我说：“不，你做得很对，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会让母亲嫁给时木寨，因为独孤家需要他，独孤家的产业需要他的能力，只是，可悲的是这些能力父亲他……我的父亲顾彦他所没有的，你很清楚独孤家不能没有时木寨，母亲去世了，你明知道这跟时木寨离不开关系，那个时候以你的能力把时木寨踢出独孤家绰绰有余。可是，你还心甘情愿的把独孤家的产业交给他管理，因为你心中早就认定了时木寨是独孤家未来的主人。你比谁都欣赏他的能力，欣赏他的心狠手辣，而且，你知道时木寨他不会背叛独孤家，因为他爱着母亲，爱屋及乌的爱着这个家，更别说独孤爱这个女儿一直牵着他的心脏停留在这里。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只是你不会想到母亲跟顾彦哪怕有了婚姻的这一次枷锁还私奔了，而我的存在应该是你最大的意外。”
我闭着眼睛不看他：“我说得对吗？外公。”
老爷子有些蹒跚的挪到沙发上，坐了下来：“阿篱，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得多。”
我望着他，我的内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难以平静，我偷偷从身后掐了一把自己的腰，让自己能够平静些，我说：“外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老宅留给我，还是说你想补偿。就如同我在宴会上所说的我不需要，我姓顾，不姓独孤。这一次外公可别忘了。”
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变，像是愧疚又似怜惜，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近他。
我觉得脚步有些沉重，很短的距离，却像是走了很久才走到他身边，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抚上我脸，我有些被惊到，一震。
老爷子也感觉到的我反应，手很快就离开了，像是没有了生命力，无力的下垂着，落下柔软的沙发，陷成一个小窝。
我看着他的手，暗说，对不起，我还未来得及习惯你的关怀。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叹出无限的哀愁，我听见他说：“阿篱，是我们独孤家对不起你。”
我呆了很久，蹲下来，抖着手握上他无力垂在沙发上的手，抚不平那手上千丝万缕折皱的纹路，我轻声道：“外公，你们没有对不起我，这也是我自愿的。有些东西，我会守护好，这是很早之前就和你约定好的不是么？母亲说过，做出的承诺就要遵守到最后，再说，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不管对独孤家，还是我，对独孤爱还是时木寨。”
老爷子愣了，眉眼渐渐越发柔情，又像被心爱的人挖走心里的一块肉，易见的痛：“阿篱，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懂事？叛逆点也没有关系的。”
我笑了笑说：“外公，你错了，我也有很叛逆的时候，只是故意不给你看而已，怎么说，阿篱也想在外公心里做个好孩子呢！”
老爷子微微垂瞳，瞳里有了闪光，看着我的眉眼，唇瓣若有若无的笑，那声音是我第一次见的柔情：“好孩子，出了这个家要小心点。”
我微笑着点头，松开他的手，起身：“外公，那我走了，保重。”
老爷子别过脸去，并没有看我。
我走到门口，想了想，说：“生日快乐。”
那个时候，余光中看到他背着我拿着母亲的相框留着泪。
我跟在秘书身后，我说：“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外公。”
那秘书走在我身前，并未回头：“照顾老爷是我的职责。”
我想了想，道：“那就好。”
他突然停了下来，把我挡得严密些，我探出头问：“怎么了？”
指甲镶进肉里，是时木寨。
有风吹过，我成功打了个寒颤，我说：“什么事？”
时木寨瞳里捡了寒光，在这冬天里越发的寒：“我们需要聊一聊，现在，马上。”
秘书僵硬着脸，开口：“抱歉，时经理，阿篱小姐需要回去休息了。”
时木寨扫了我一眼，眼里的东西越发的黑。
我握拳，道：“你先回去，我也有话跟他说。”
秘书打量我好一会，才恭敬的对着我们退下。
时木寨在一米之外盯着我慢里斯条道：“阿篱，你变得不乖了。”
我不敢对上他的眼，这么多年，我始终对他的目光有所顾忌，我说：“离开这个家，你看不到我被他们折磨，你很不开心吗？我真替你可悲。”
时木寨在两旁的拳头渐渐收紧：“你说什么？”
说什么？既然今天什么都乱了，那就再乱一次吧。
“我说，你这个可悲的男人，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女人，就把痛苦放在他们的孩子身上，不觉得很可笑吗？你恨我没关系，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野孩子，只是独孤爱，别忘了，她是你的女儿，你放不开她，可是请你不要在爱着她的同时又埋怨着她，她没有错，请不要把母亲的离开的痛苦增加到她的身上，还是说你那些年一直妄想用独孤爱的存在想让母亲的脚步永远留在你身边。”我说着，其实我心里也很不安，我知道我至始至终都怕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眼随时都可以把我撕裂一般。
他怒了，被我说中了吧。这个人一直一直都爱着母亲，现在也是如此，用他的身价若是要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个女人往他身上贴，可是这么多年年来却一直没有一个女人在他身边打转，他忘不了，那个叫独孤雪的女子，要不然他的房里也不会放着她的骨灰，死了也要呆在他身边么…..时木寨看着我，风把他的领带吹得凌乱不已，他说：“阿篱，不要自作聪明。她的背叛注定是由你来还的。”
他的寒光停留在我的肩膀上，那一株被破坏的玫瑰：“记住你肩膀上那一枪。”
我一惊，全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动不了，我紧张着，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说太多，就要离去。
我动了动唇，努力发出声音：“神秘叔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这个称呼，也许是因为要离开，觉得如果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叫了。这一个一直没有在他面前叫出的称呼。
我低着头，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该如何称呼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想明白，以后就这么叫你可好，神秘叔叔。”
时木寨一愣，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淡了颜色：“喂，神秘叔叔，你有多恨我，你又有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