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土隆扫墓那天,下了雨,稀稀疏疏,不大如针,下在身上湿了裳,滴在脸上便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的一天,我会在这个人的面前点燃手中的香支,香在细小的雨中燃烧,烟被雨打散。
当我摸到那墓碑上那一格子的相片,他还是往日的模样,冰冷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紧抿的鼻唇沟,生硬如同水泥板的轮廓,坚毅而冷,可是,平日也会温柔,也会大笑,烦恼时会皱着眉,难过时会一个人走路,可现在,只懂得沉睡了。
指尖没摸一寸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次,其实很痛。
何壹和黄毛,流昕还有几个交好的混混在后面撑着黑色伞,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何壹的烟燃得很快,一根又一根。
烟头踩扁在地上,被雨打湿,未尽的灰,在水底地上抹了一点黑色。
在远处,有一人,任伞遮了半身,想罢是扫他人之墓,可是那影子似曾相识。
可,现在相识又如何......我靠在冰冷的墓碑旁边,跟它说了好多悄悄话。一句又一句,要紧的不要紧的,断断续续,一句半词......流昕冲我说:“若是以前,他还能回你一两句,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壹狠狠的瞪了流昕一眼。
我闭着眼睛,摸着那冰冷的眉,说:“我也知道没用,可是还是想说,若是以前这些便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现在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有人在身后叫我,是白杨树的声音。
我抬眼,见白杨树和杜柠檬在一米之外煞白了脸。我抹了眼角说:“你们怎么来了。”
白杨树看着我,说:“杜柠檬,她......”
她话未完,我就这么突兀的看见杜柠檬在我面前,流了泪,豆大的泪珠,划了痕,是伤。
“骗子,明明说了过点时间答复我的?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她化了妆,那种干净而清新的妆容,可是情绪的决堤让妆褪色了,悲痛的中苍白,尽显无疑。她跪在我的面前,土隆的跟前,热泪盈眶。
我还未来得及从悲伤中醒过来,彻底懵了。不管我,或是何壹他们亦是如此。
我看向白杨树,白杨树偷偷抹去镜框里的湿润,忧愁着别过脸。
我低头,杜柠檬胸前坦露出来的平安符,那么熟悉,我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去扒她的平安符,但看到里面的姻缘符时,我顿了手。
呵,原来如此,是呢!,是这样子么。
丫头吗?
造化弄人。
除了这个词我还能说些什么......我苦笑着,看着杜柠檬跪着坟前对着冰冷的他抱怨着,可是怎么骂还是伤了自己的心。
这又是何苦?
可岂是一个“苦”字得了。
我们就站在原地,撑着雨伞,我没办法再无赖,她怕是和我一样的伤心。静静的看着她哭累了抱怨累了,她吸了吸鼻子,衣衫抹去了泪痕,抖着手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支红色的唇膏,那种绝色的红,艳得妖娆。
她扯出笑,苍白而无力,就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人苦中作乐,旋转着唇膏,涂在自己的发白的唇上,红了色泽,与发白的脸对比起来,有些吓人。
她缓慢凑上前,闭了眼,吻了那人的唇,冰冷没有温度的吻,被抹去的泪,从右眼的眼角滑落,在脸上划出惆怅的弧度。
红色的唇印,在那一格子照片里看起来不合时节该死的暧昧,可是不管被吻或是吻之人,都该死的悲伤。
她抚摸着那一格子照片中那人的眉心,小声而调皮:“看,你不是把自己的吻守得很紧的么?现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让我夺了去。”
她的拇指往两边抚着,那么自然的动作,像是习惯一般,抚平他锁在眉心里的烦心事。
她继而说:“看,你的吻都给我了,你这辈子注定娶不了别人了。可是,也娶不了我。”
我扭过头,不敢看她的悲痛欲绝。
天空打起了雷,意料不到就要刮起暴风雨。
何壹催着:“我们该下山了。”
我拉起杜柠檬,哽咽:“我们下山好不好?”
杜柠檬流着泪,最后一次抚着他的眉心,向两边扩开,最大最大。说:“晚安,好好的沉睡,连同我的初恋一起,永远永远的埋葬过去。真的永远再也不见了。”
“再也见不着了......”
我第一次唤着她的名字,不是绰号:“杜柠柠…..”
可是唤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节哀么,这个词对我们太刺眼。
杜柠檬看着我,说:“篱笆,我爱他,你说他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她不成妆的妆容,想起许久以前,我曾这么写信跟她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想我会化着美丽的妆容,画着喜欢的唇彩,最后一次吻上他的唇,然后哭着说再也不见。因为我爱他,而他爱过我。
我看着吊在她胸前的平安符,这些天来第一次泪流得温柔。
我伸手放在她的发顶,像土隆一样,粗鲁的温柔着乱了她的发,说:“丫头,我哥爱着你呢!你看,他不是把平安符都交给你了么,平安平安,平平安安,愿我赠送之人一生平安,远离哀愁,哥他一定是这么希望着的。这么想着的爱着你。”
杜柠檬最终泣不成声。
我把自己手中的伞,靠在那石碑之上,我说:“哥,别着凉了。”
我们下山了,我们的队伍以后永远永远少了那么一个人,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之前在远处的那抹黑影,早就不知所踪,估计比我们早下山了。
我看着杜柠檬,想着:“哥,你老是把自己的女朋友躲着藏着,今天,我终究瞧见了。她很好,配你真的很好。可是你在哪里?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去那种冰冷的地方......”
“篱笆,唐尘他......”白杨树站在我的左边扯了扯我的衫角。
我微微扭过脸,眼帘下是一双黑色的阿迪达斯的板鞋,在大雨中湿透,被绑成蝴蝶结的鞋带像是被狂风折断的翅膀,没了力气,趴在鞋子的一旁。
看着那鞋,我不敢抬头,直愣愣的愣在一旁。
何壹停住脚步,叫了我一声:“阿篱,暴雨要来了,快点下山。”
我咬牙,甩过脸跑了上去。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该用哪种表情看他,该用哪种语气跟他说话,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何壹说的是真与否?我该相信谁?我该相信他么?这么一来便是背叛何壹,那么我又要违背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么?
我......顾小篱,那么赤裸裸的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