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冠不过数月而已,他便成了信王,也成了孤家寡人。不,他还有璇玑。想起她,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一想到父母,他又明白,他终究是要报这仇的,哪怕璇玑从此不再和他在一起。她原先说她不认当今做父亲,但当今到底是她生父……
这时候,又一把火添了上来。
那些原本被召来京城,像鹌鹑一样乖巧的李氏旁支,开始狂妄起来。他们见皇帝对异性王动手,对士族打压,顺风顺水,没有得到任何的反扑,便真以为皇帝拥有无限大的权利。
几个不知轻重的子弟,出门招猫惹狗,碾着几个士族贵女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说要娶一个世家女做妾。那几个贵女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在侍从的掩护下离去。
“就凭他们?”卢芷兰安慰崔奕婷说,“不过旁支罢了,还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想想,就算是当今圣上,娶的也只是虞家那个武将之女。”
崔奕婷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不要妄议朝政!”接着又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出门在外,最先注意的就是自己的安全和家族的名声。妹妹,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了。”
崔奕婷倚在车壁上想,就算虞家那个是武将之女,但她确实是一国之后,哪怕被废了。她助当今夺嫡得天下,结果,还不是冷宫了却一生。但后面的宫妃就得好了吗?崔昭仪、郑妃、王贵妃,几个世家女子先后进宫,如今十余载,哪一个得到了皇后之位?没有。所以,她们也还是妾,虽然是皇家的妾。
自古帝王最是多情,亦是无情。
但这却是女子唯一的登天之路。嫁给帝王当妾,也好过在普通人家当妻蹉跎一生。
崔奕婷看着自己这个天真的发小,心想只有她这个被全家宠爱的小女儿,才不用把自己的婚姻作为家族的筹码,交换出去。
但是如今的女子,除了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
本来打算将自己婚姻交给林司凤的李璇玑,此刻正跪在母亲面前伺疾。
前些日子,信王暴毙,林司凤继承爵位,但父丧需要守孝三年,他们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本来母亲还催她快点嫁出去,说她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个春天,怕自己耽误了她的喜事。
“母亲你一定会好好的!”璇玑急忙说。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虞婉奕摸摸她光滑细腻的脸蛋,微笑着说道。
“你真的同意我嫁给他吗?”璇玑有些茫然地看着母亲,她明白,母亲从小给她灌输的那些东西,就是让她靠自己,把东西握着自己手上,而不是相信男子的承诺。
“当然了,”虞婉奕摸着她的头顶,怜爱地看着她,仿佛她还是那个小小的女娃,“他会好好照顾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会顺从他,对吗?”
璇玑沉默。
虞婉奕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我从小习武,被父亲当做男孩子般养大。他告诉我,我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骄傲。虽是女子,但一点也不必哥哥们差。他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
虞婉奕望着远处,好像陷入回忆中一般,她喃喃道:“可我哪里知道,我原以为的那些自尊,都是父兄给的。他们为了我的心上人,帮他夺嫡,结果又因势大,被构陷下狱。那时候,我才发现了我的枕边人的真面目。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他手上的一个筹码罢了。”
“我只不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以为自己真的与其他女子不同,能够摆脱她们相似的命运,”虞婉奕低低笑了出来,“自始至终,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后来梦醒了,我的心也死了。”接着越笑越大声,笑到一口血咳了出来,璇玑慌乱地把她抚背,哭着叫她不要说了。
“女儿,”虞婉奕瘦弱的双手紧紧抓住她,“你不要布我的后尘,你可以爱他,可以嫁他,但不可以把你的心都交给他。你的心自始至终,都是你自己的。”
“女儿记下了。”璇玑含着泪说。
突然,翠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哭着说道:“小姐,嬷嬷让我把这个给你。”
璇玑拿起那个小包,只见里面是一张药方和一些从未见过的药材。
“这是什么?”璇玑疑惑道。
翠屏抹了抹眼泪,说道:“是娘娘的药,嬷嬷说,以前娘娘被长期下毒,但她们都不知道。嬷嬷几年前才得知,去宫里找药未果。而当时娘娘,却说算了,都这么多年了。”
璇玑一怔。拿着药单,转身,看着塌上那个仿佛喘一口气都艰难的母亲,颤抖着声音问道:“娘,你早已知道?”
虞婉奕耷拉着眼皮,又睁开眼睛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娘好累啊,想睡一睡。”
璇玑有些惊恐,连忙蹲下去,握着她的手说道:“娘,你不要睡了,现在春光正好,我带你去踏春!娘!”
虞婉奕轻轻地回握璇玑的手,声音轻得璇玑要贴到她唇边才听得清:“璇玑,你要好好的。不要和娘一样,一生,终是错付了。”
璇玑感到手上一松,心也空了。
身后翠屏传来哭泣声,而璇玑,脸上却是无半分表情。
她提着剑,从密道中,回了冷宫。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