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酒店最便宜的顶楼阳台房,房间小得只有一张床和椅子,床尾还抵着了墙壁,勉强放了一张所谓的电脑桌,把肖君竹送到房间顾茉莉就打算走。
可从进房间,肖君竹就吐得昏天暗地,顾茉莉只好凑合在椅子上蜷了一晚。
早上睁开眼睛,顾茉莉全身关节像要散架似的,看肖君竹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昨天晚上你在车上睡着了,我没问到你家地址在哪,所以......”
肖君竹揉揉眼睛,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顾茉莉本能的以为他是嫌房间太差,连忙补充着说:“附近酒店太贵,只有这个特价房还算便宜。”
“你怎么不在我钱夹里拿钱?”肖君竹知道实习期的工资并不高,看她蜷在椅子上睡一晚上,有些于心不忍地说:“全身都痛吧?走,我带你去做个SPA。”
跟着肖君竹走出酒店,顾茉莉总觉得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光在看她,满脸发烫。走到停车场,肖君竹要打开车门的时侯,她停下来说:“我不去了,回去洗个澡就能好。”
顾茉莉没有回家,躲去了雷悦家里,等顾华锋打电话说他走了才回的。
独处一室后,两个人有了属于彼此的秘密。
顾茉莉不管在哪儿见到肖君竹,总有种浑身不自在的尴尬,总觉得和肖君竹之间有什么特殊磁场。或者在某个电闪雷鸣的瞬间,天雷会勾动地火……
还剩几天就到实习期结束了,顾茉莉提交的转正申请迟迟没下文。
周一到办公室,就看到她的东西被清理出来,位置上坐了个新来的女同事。见顾茉莉顾茉莉站在面前,女同事抬头冲她笑着,说:“你好,我叫魏延,今天刚来。”
“这是我的位置。”顾茉莉冷静地还说。
“我知道。”魏延还给顾茉莉一个灿烂地微笑,道:“是人事部同事让我坐这的。”
都说人走茶凉,这人还没走呢,人事部就让新同事占自己位置了?顾茉莉郁闷得不行又找不到说辞反驳,别到时对方把她不能转正这话大声说出来,更是没脸。
悻悻转身,走到周文斌的面前:“人事部出通知了?”
“没有,不过也是这几天的事。”周文斌转动着椅子回身过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你说你何苦呢?非要跟全世界的人对着干,现在要被干掉了,那谁能帮你不?
“人事部早上带魏延来,是怎么讲的?”
“还需要怎么讲?上周院里和甲方的交流会结束后,陈副院长发了大火,把你的转正申请还给了人事部,这事不就摆明了么?顾茉莉啊顾茉莉,我跟你讲再多你都不听,现在副院长都不保你,你还是趁早去找工作,干到月底就闪人吧。”
陈副院长是梁总的老上司,梁总一路都是他提拔上去的,微妙关系中梁总算是陈副院长的“臣”。所以即便梁总不在单位了,顾茉莉只要没有大的把柄给新院长抓到,陈副院长还是可以直接签字让她转正的。
顾茉莉这是把自己人都惹了,前段时间还抱点希望,现在是彻底无望。
该来的来了,就得认!
既然申请批不下来,办公室也没了自己的位置,顾茉莉索性消极怠工,利用最后这五天时间,干从来都没干过的事——旷工。
从单位出来,看到路边有卖冰粉的,顾茉莉要了一碗。
晶莹透亮的冰粉舀在塑料碗里,用牙签在扎几下,再依次在放入醪糟、花生碎、葡萄干、山楂、冬瓜糖和水果芝麻还有红糖,一碗清凉的手搓冰粉做好了。
一个约莫4、5岁的小姑娘,娴熟地从接过这碗冰粉端到顾茉莉面前,用稚嫩的声音学大人招呼的口吻,说:“姐姐,您慢慢吃,冰不够我再给您加。”
顾茉莉忍不住和她搭话,问她多大?有没有上幼儿园?
小姑娘很健谈,说她妈妈出事后就没法在老家工作,只能来这边摆摊。这么一说顾茉莉才回头,发现妇女的双腿从膝盖处开始就是假肢,行动很不方便。
“你老家哪儿的呀?”
“宏源镇鱼贯村,我们来两年了,妈妈说等再攒点钱钱,就带我回老家上学。”
满是红糖水的冰粉变得索然无味,顾茉莉一口喝掉大半碗,递给小姑娘五十块钱,红着眼眶就赶紧离开。
小姑娘追着跑上来要找钱给顾茉莉,在她一再拒绝之后,才说:“姐姐,你以后经常来吃冰粉,我不收你钱。”
顾茉莉再次坚信,自己提交更换选址的勘察报告,没错。
两年前鱼贯村的地面沉陷虽是天灾,但有时候天灾其实是可以缩小灾害范围,甚至可以完全控制和避免。如果她的报告交上去就可以更换选址,那她离开也值。
肖君竹在机关开了一天会,临近下班回到勘测部,就看顾茉莉位置坐了新员工。
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顾茉莉去了哪儿。
肖君竹拨通电话,问:“你人呢?”
“在外面。”顾茉莉正挤上去母校的公交车,准备去吃校门口那家青花椒鱼。
“给我个地址,我来找你。”
“好。”
收到地址,肖君竹马不停蹄开车往学校赶去,路上还担心这丫头会不会知道转正申请没被批下来,见面后跟他哭鼻子?所以他准备,待会儿把明天才宣布的消息提前说。
然而一个半小时之后,肖君竹见到从公交车下来的顾茉莉,精神好得丝毫没有失业该有的失落。见到他更是直接蹦达过来:“走,我带你们去吃一家梭边鱼,好吃到爆。”
不能转正这事,顾茉莉在公交车上就已经想明白了,现在只想要再痛快吃一顿,然后明天开始去找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君竹没见过为了吃这么拼命的人,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
正是吃饭的时间,很小的堂厅里满满都是人,店外也加了不少桌子,顾茉莉和肖君竹坐在店外点了个特辣的锅底。密密麻麻麻浮着的一层青花椒,还没开火就能闻到一阵麻香。
顾茉莉忍不住咽着口水,不停催老板赶紧下鱼。
“你的胃能受得了这么麻辣嘛?”肖君竹每天都要去健身房,特别注意饮食健康,太过辛辣刺激和油腻的东西几乎不碰,但是跟顾茉莉吃饭都是大鱼大肉大油,他实在吃不消。
“嘿,鱼要是不这么麻辣,那就是暴殄天物?再说你尝尝就知道,那青麻的椒香挑动你味蕾,完全让你欲罢不能。一句话——停不下来。”顾茉莉的脸上只有对美味的期待。
现杀的梭边鱼直接仍下锅,盖上锅盖大火煮五分钟,鱼就刚好入味又鲜嫩,单单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就让人心情大好。顾茉莉娴熟地拂去面上的花椒,把原汤打在调料碗里。
本来不打算尝试的肖君竹看她吃得太香,好像不尝尝就不舒服似的。他也跟那天吃烤五花一样,从开始就没办法停下来,直到满桌的鱼骨才感觉得有深深的犯罪感。
撑到快要扶墙的顾茉莉,拉着肖君竹去学校逛逛。
跟他说以前她们宿舍6个女生,每次去吃那家火锅鱼都会吃成这样,然后要在操场上慢走一个小时,消化得差不了才敢回家去睡。
“就是那个操场,你看,我们走一圈大概是十分钟,吃完得走上十圈。”顾茉莉指着不远处,说:“每次碰到薛靖他们踢球,就要嘲笑我们几个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大家都能相互照顾,有个什么事都能凑成一团,不担心没钱也不愁失业。我就在想当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为啥不继续考研再读个博,呆在学校多好。”
肖君竹忍不住一笑:“你就不怕女博士找不到男朋友?”
“瞎说,难道学校就没有男博士了吗?那些不敢找女博士女博士的男人一定是自卑。要我说一个男人,不管学历高低家庭贫富,他要有足够的能力和自信,哪会在乎这些?”
“是这个理。”
“你工作的时间长些,你说为什么人出了社会,就会变得那么冷漠呢?”
“嗯?”
“我记得毕业那天,我们班上的女生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可我今天离开办公室,连看都没人看我一眼。还是你这个新同事,给我打电话陪我吃饭,然后陪我在这儿散步,听我说这么多。”顾茉莉一边说一边走。
“不是他们变得冷漠,是我们现在的工作环境没有团队氛围,我刚来也不习惯,总觉得融不进去。比如鱼贯村那事,要不是你,到现在我也是在孤军奋战。”
两人说着聊着,就打开了话匣。
顾茉莉毫不设防地跟肖君竹分享办公室的事,周文斌为哪个网红打赏,追过多少个女朋友之类的,都在跟他说。她是觉得这种时候陪在身边的,应该是真朋友吧?
两人围着操场走了十来圈,觉得东西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找了个草坪坐下。肖君竹去小卖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坐在顾茉莉的身边点了支烟。
月色灯光下,肖君竹蜷腿抽烟的样子,迷离而又充满魅力。顾茉莉一边喝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觉得无比美好,也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
似乎就是她一直想要,但是又说不清楚的那种,和异性之间应该有的感觉。
早上离开办公室,顾茉莉并没有太多不舍,而在却有了。想到以后再没机会和肖君竹吃饭、散步,也没机会和他坐在草地上、陪他抽烟发呆。
顾茉莉仿意识到,有种“喜欢”在她和肖君竹之间,悄悄萌芽。
莫名的,她身上充满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要去靠近一个人的勇气。
“肖工……”
“呃?”肖君竹转头,发现顾茉莉盯着自己,在鼻翼上摸了摸:“有东西?”
“有。”
“有什么。”
“你眼睛里有东西。”
肖君竹信以为真,揉了揉眼睛,还掰开眼皮翘着嘴唇往上吹了口气。
“哈哈......”顾茉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吗?是沙子还是睫毛?”肖君竹一本正经地问。
顾茉莉手撑着头,认真地盯着说:“你的眼镜镜片反光,我看到你眼里有我。”
“晕。”不解风情的肖君竹无语,这个有好吃的,就能忘掉所有烦恼的顾茉莉,淘气的样子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小心!”
突然,肖君竹伸手抱住顾茉莉的头,揽在怀里紧紧护住。毫无准备的顾茉莉一个没坐稳,躺在了肖君竹的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洗衣粉的清香,迷得顾茉莉乱了方寸。
接着,一颗飞速而来的足球从她的头顶掠过。
球场上的人小跑过来,捡起球跟他们说抱歉的时候,顾茉莉还躺在肖君竹的怀里。等男生离开之后,顾茉莉忽然站起来红着脸,说:“时间不早了,回吧。”
之后的整夜,顾茉莉脑子里挥散不去的,都是肖君竹的体温和体香。每每想起来躺在他怀里的感觉,心里那头小鹿乱撞着,像是要冲破她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一通电话碎灭了顾茉莉的懒觉,周文斌急吼吼地问她到哪里了。
“在家。”
“快点起床来单位,路过星巴克再买十五杯星巴克,上午有个会。”
“位置都被人坐了还来干嘛?专程给你送星巴克?”
“上午十点,新总工到岗。”
“新总工到不到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你脑子有问题还不信,你收到院里办理离职手续的通知没有?没有那你就还在实习期,然后你的转正申请从今天开始,就是新总工签字。咖啡买过来,快点,别磨蹭。”
从绝境到有一线希望,顾茉莉还是想要争取。
翻身从爬起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又专门在半路停下来去买了星巴克。路上堵车二十分钟,到单位刚好十点十分,会议已经开始了。
她推开会议室门,周文斌冲她挥手,她把咖啡给他,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来。
之后台上说了什么,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只在埋怨自己怎么就没有猜到,985院校双学位研究生毕业、高级工程师、注册岩土师的肖君竹,会是空降的总工?
更傻的是,她不管在鱼贯村还是私下跟肖君竹吃饭,都掏心掏肺跟他说勘测部同事怎么怎么。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昨天晚上,她还以为肖君竹是来安抚她的。事实上,肖君竹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什么职位?分明就是利用她的傻,套取勘测部私下的情况。
“顾茉莉!”肖君竹马上就有了梁总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叫顾茉莉的声音都变得更加的中气十足:“你的转正申请书我已经签过字了,稍后你去人事部完善手续。”
本该开心的结果,周折这么一番顾茉莉完全无感,甚至觉得还不如不转正呢。
肖君竹接着说:“和大家共事也有两个月了,期间的相处和合作相对都很愉快,我说话直接,只对事不对人。那么接下来,我有几点意见和要求,先提出来。”
“埋伏两个月,这还直接啊?”周文斌直接不给面子。
肖君竹没理会,继续梳理着这两个月以来他的“埋伏”成果:“总的来说,勘测部运转基本正常,但完全是一盘散沙,同事之间的协调力可以说完全没有。有经验的老同事,把知识和经验捂得死死的,生怕被新同事给抢走。”
“再就是我们的规范,我们目前执行的是国标和省标,落到实际会存在不够的情况,现在我整理出来一套我们自己的标准,从今往后我们按照新标准执行。”
“国标和省标是用来应付甲方和检查的,做为技术人员应该对自己有更严格的标准。尤其是我们勘测部门,更是一个工程龙头,更是需要有更严格的标准。”
新官上任三把火,肖君竹一上来就烧了把,以前没人烧过的大火!
现有多数技术单位都是执行国标和省标,踩着达标线就可以。水至清则无鱼谁,不管是哪任总工,只要符合标准的报告都是直接签字,哪会有人闲得弄个院标?
三重标准下来,根本就是不让人活的节奏。
肖君竹简直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嘴上说着自己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结果在一埋伏就是两个月,所有门门道道摸清楚之后,上任直接仍个炸弹。
说是提出来跟大家交流,结果是直接宣布执行,否则他就不签字。
总工不签字,这项目能算完成?
会议结束,肖君竹坐到总工办公室,顾茉莉的位置魏延已经坐了,她搬到肖君竹之前的位置上。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凡她经过的地方,本来还有的小声议论马上停止。
顾茉莉清楚,开会时肖君竹提到的很多情况,确实是自己给透露出去的。可是她也很委屈,她并不知道肖君竹会上任总工。
只是没人会是觉得她不知情,否则她一个实习生,怎么敢坚持鱼贯村改址?
肖君竹被尊总着孤立,顾茉莉被非议着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