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辩护得相当激烈,听来听去都是在推卸自己部门的责任。
副院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们说:“我们之所以在参与到甲方和施工方讨论会之前内部先讨论,不是给你们相互推诿的,是要找到问题所在。现在,负责人发言。”
之后依次是旦磊、周文斌和顾茉莉三个人,对各自做项目时的情况做阐述,同时递交上原始数据和资料,竭尽全力为自己辩护以证明自己没有任何失误。
谁都不傻,在这种时候都是尽可能地用尽办法明泽保身。
讨论会开到中午,在副院长三番两次强调,必须要有个部门站出来承担责任的时候,周文斌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顾茉莉。
“如果我没记错,10号线提交勘测报告当天,顾茉莉电脑出现故障被送往医院,当时报告并不由她本人完成的。而顾茉莉当时还在实习期,会有对前期地质层数据的经验性把控不足的可能,所以如果非要有人承担的话,应该是勘察吧?”
顾茉莉听到指控就忍不住回怼,“周文斌,讲话不能凭一张嘴说,要有事实依据。谁不知道你们的变形监测很多时候都是走过场,那我可不可以说,是你们在基坑出现垮塌迹象时没有认真监测,导致预警不及时而造成的呢?”
“不好意思,我们这次的变形检测真不是走过场。事故前一天晚上,我还递交了监测报告,数据一切都正常,垮塌属于无法预警的临时状况。”
从之前自我摘清责任到勘察和测绘相互指认,周文斌和顾茉莉争得面红耳赤。当然,顾茉莉明显不是周文斌对手,参与过多次事故讨论会的他巧舌弹簧。
说到最后,顾茉莉直接没话说,就是委屈得直跺脚:“你瞎说,不是这样的。”
午饭时间,会议暂停。
顾茉莉压根没有心思吃饭,等所有人一走就趴在办公桌上委屈得直掉眼泪。她不会想到周文斌会对她落井下石,更郁闷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种恨死了对方,但又干不过对方的情绪,憋得她难受。
肖君竹拿了快餐到会议室,见顾茉莉趴在桌上哭得全身颤抖,把饭放到她的面前,安慰着说:“吃点东西,下午才有力气继续。”
顾茉莉心里有一万个说不出来的委屈,但又觉得在肖君竹面前表现得太懦弱不好,抬头花着脸接过饭,直当是完成任务那样,机械地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
“你也别郁闷。其实你和他说的问题都存在,你才工作一年,对取样经验的不足造成判断有误也可能发生,不管问题在你还是他,承担的责任都很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我承认我工作经验是不足,提交报告那天也发生过紧急情况,报告也确实不是我独立完成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帮的忙,可我看过那份报告是真心做得好,也能肯定帮我完善报告的人经验比我丰富很多。正是这样我才更有信心,绝对没有判断失误!”
没了周文斌的咄咄逼人,顾茉莉说起话都要顺畅许多,她不得已把那天晚上旦磊来催报告,电脑出问题她被送到医院,整个过程给肖君竹说了一遍。
肖君竹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笑了,但表面上还得装作诧异地附和。因为他实在没办法告诉顾茉莉,抢救她的人完善报告的人都是他,毕竟他和院长有约定。后来旦磊找周文斌,要求他保密时,他很欣喜地把这件好事揽到自己身上,不愿意把这层恩衣脱下来。
所以直到现在,那个做报告的人在顾茉莉看来,还是谜。
“肖总,你也看到过我的报告,绝对没有问题对不对?我也不是背着周文斌说坏话,本来他之前做好多项目,变形检测都造假,我就不信他这次是亲自测的。”
顾茉莉把肖君竹当成下午研讨会上能救她命的稻草,把希望全部压在他身上,不停跟他解释上午都说过的话,像周文斌上午对她那样,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周文斌。
下午,周文斌直接拿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顾茉莉交的报告存在问题。
顾茉莉接连摇头,说:“这个报告不是我交的那份。”
“顾工,上午你让我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现在有证据了你又不承认?上面有你的签字和盖章,难道同事一场我会作假污蔑你?”周文斌站起来,气势上就站了压倒性的优势。
“那天晚上确实有紧急情况,旦工和周工是最清楚。我上午也承认报告不是我一个人做完的,但是我电脑里面有原始文件我也看过,绝对不是现在签字的这份。”顾茉莉看到那份报告整个人都傻掉,完全是她没有想到过的一份,让她无法解释清楚的证据。
“签字盖章都在,你怎么解释?”周文斌问。
勘测部的人经常出差,偶尔其他同事要投标或者其他资料,需要盖章签字什么的,一旦出差肯定就赶不回来。所以历来每个人都有个习惯,在白纸上签好字盖好私章放在抽屉,如果同事急需就会打电话,经过同意后取几张直接打印就好。
同事之间向来没有竞争关系,所以谁都没在这个问题上防备过谁。
顾茉莉当时就气炸了,随手把报告撕碎仍到周文斌身上,激动得大喊大叫:“周文斌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敢说你抽屉里没有你签字盖章的白纸啊?”
“你别说,我真没有。”
周文斌耍不要脸的样子让顾茉莉作恶,气得不顾大局起身就往外走,被副院长叫住的时候,回头愤愤地说:“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绝不会轻易背这口锅。”
设计部早就恨不得把锅甩出去了,顾茉莉一走马上表态,说:“按理说,实习期工程师经验不足造成判断有点误差,虽然是有失误但也情有可原,这样的结果提交到甲方,对我们院里造成的影响,应该是最小的。”
“是的。”周文斌赶紧附和着,说:“到时院里再表态加强对实习生管理,这样甲方要我们承担的责任也承认了,对单位的技术水平不会有影响,算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肖总工,你认为呢?”陈副院长问。
肖君竹还在沉思,报告是他本人做的内容他自然清楚。在看到周文斌交的那份报告时,他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平也偏向顾茉莉。
只是他在证据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私心的偏袒,随口说:“你们定夺吧。”
“那行,甲方也在催我们给交代,肖总工下来以写个情况说明,明天和甲方的沟通会以及后续的安抚工作,就周工配合你一起完成吧。”陈副院长直接盖棺定论。
“好。”肖君竹回应。
“大家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如果没有的话......”
“副院长,我还有件事想说。”周文斌举手打断副院长,说:“现在的结论虽然对我们院里造成的影响不大,但同时也暴露出来一个问题,随着后续项目的增加,我们人员紧缺。”
“人员的问题,你可以下来跟你们肖总工沟通。”院长插言道。
“你接着说。”副院长鼓励着说。
得到支持的周文斌,开始阐述他的意见:“据我所知,我们院勘测部成立在80年代,以前主要以中石油的管线为主。近年来路桥、地铁和房间项目在逐年增加,业务开始趋于多样性发展,之前延续下来的某些管理机制,显然有些不够用。”
“怎么不够用?”副院长问。
“现在很多时侯,测绘是为勘察服务的。但随着发展,收房测量、土地测量和海面测量等业务会增多,这个时候,单位就需要更多测绘专业的人。”
“从2000年开始,国家就在开始研发北斗,第二颗北斗导航卫星已经成功发射,未来更是要大力推进争取早日全行业取代美国的GPS,这对我们测绘行业来说是个全新的机会,我们以后会接到更多单独的测绘项目。”
“嗯,是的。”副院长赞赏着周文斌的观念。
“在测绘行业发展的时候,就目前勘测部这样的管理体质,显然有些歧视我们测绘,也可能会跟不上以后发展。”周文斌趁机把话递给陈副院长:“陈院长,您说呢?”
陈副院长接过话说:“是这个理,院里如果想要全方面发展,测绘肯定是不能丢下的一个技术部门。这么一来,我们确实应该考虑,把勘测部分成单独的两个部门。”
“是可以考虑。”院长给出了和副院长不同的说法:“不过肖总工是985院校,地质专业研究生毕业,目前也是测绘专业研究生在读。不管是对勘察还是测绘,都有相当丰富的理论知识和管理能力,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两手抓,两手都能抓好!”
“设计呢?你们有什么看法?”陈副院长问。
旦磊听出来周文斌的意思,也知道背后有副院长支持,选择站在肖君竹这边,说:“对我们而言,如果分开,在项目沟通上会多点麻烦。”
“老陈,今天讨论会开一天了,大家手里都还有工作,这事我们下来再商量。”院长直接宣布散会后,单独让肖君竹留了下来。
肖君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六点半了。
其他人都已经下班,就顾茉莉还坐在位置上,盯着电脑在发呆,电脑屏幕早都变成了保护屏,彩色的花纹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就跟没看到似的目光呆滞。
肖君竹站在她身后很久,到底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安慰到她。
这种委屈放在工作已久的人身上,大多都能够理解是被当了替罪羊,糟糕的是顾茉莉刚转正,正是冲劲十足、以为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时候,她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蒙冤。
最后,肖君竹没有去打扰她,直往出事的基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