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咖啡,江泛不但没有觉得清醒,甚至更加头晕目眩。
“你来干什么?勾引不了我爸了,想来勾引我?”。江泛看着眼前的女人,就连嘴角都是不屑。
她扬言江入海在世时,曾口头承诺将市区的一处住宅送给他。今天凌晨12点,江泛正式了继承父亲所有的遗产,他也许成了朝山市最有钱的年轻人。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右手边放在甜品盘上的叉子,在女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像她的脖颈动脉处狠狠插进去,在猛地拔出来,暗红色的血液随着叉子的剥离喷射在半空中,飞溅到男人脸上。
“江克敏?江克敏?!”
眼前的女人此刻又完好无损,粗鲁的拍着桌子叫醒被杀心笼罩的男人。
“找个律师吧。你的诉讼很荒诞,希望有人能受理”。
他站起身,没有要付餐费的举动,直接走向咖啡店的门。要推门而出时,他向坐在门口旁一个穿着一套藏青色运动装,带着口罩的男人使了一下眼色,对方仿佛没有看到,视而不见继续点着餐。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个曾经试图成为自己继母的女人名叫于采薇。他知道这个名字有些太晚了。虽然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姓氏相同的陌生人,但他并不敢赌这只是巧合。
之后,这两人换了一家咖啡馆见面。一身低调着装的男人将一沓照片轻轻放在桌子上。江泛一张张摊开看,他的预料很准确,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个曾经对他爱护有加的叔叔和令他厌恶的女人出现在同一张照片时,他还是气的颤抖起来。他心头涌起的仇恨掩盖了过去所有形式的情绪,他感到一股气流从身体里向外涌,然后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他坚信母亲的离世源于一段虚伪的情感偷偷插入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他坚信父亲的遇难并不是意外;他坚信于芋是其父亲的同谋要榨干他的鲜血;他坚信程橙的惨遇是为了可以遇见自己;他坚信自己是受害者。
他重新买了那款父亲最后驾驶的车辆。母亲去世后,江入海看着空荡的驾驶座,便会想起亡妻。就再也没有自己开过车。而那一天,是江入海自己驾驶的,甚至孤身一身行驶在去往隔壁城市的高速路上,似乎是着急去见什么人。
在于芋失踪的第二个夏天,几乎不再有人记得他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遇难一周年。于峰买了蛋糕,在蛋糕上插满蜡烛,他大开着公寓的房门,期待于芋走进来,他从傍晚等到天黑,在漆黑的屋子里,蜡烛的光照的于峰近乎癫狂。过去的一年,他靠着药物维持理智,只要醒着他就在寻求于芋的下落。
坐在餐桌旁,看着蛋糕上的蜡烛就要燃尽,他的希望也将要熄灭。他垂下头的瞬间,听到了脚步声。
“芋头儿!”看见江泛站在门口,他彻底绝望了。
江泛没有与于峰对视,就像回到家一样走了进去。这里和一年前截然不同。看着满地的垃圾他捂着鼻子向唯一有亮光的餐厅走去,在看见餐桌上完整的蛋糕和即将熄灭的蜡烛。以及餐桌上几罐凌乱摆放的空药,他还是忍不住鼻头一眼。
两人面对面坐着,江泛毫不客气地从蛋糕包装袋抽出几根蜡烛,慢慢点上。最后一次打火,打在了烟头上,他把一根燃烧着的昂贵雪茄递了过去,又切起了蛋糕。他自然的切了两块,放在盘子上,先递给于峰,在把剩下一块放在自己面前。
江泛从来都不喜欢吃甜食。
他正要把叉子戳向蛋糕,就被于峰哽咽着的声音打断,这是今天两人见面后他第一次出声。
“这是我儿子的”。
“什么?”江泛笑着抬头,看着脸上爬满胡须的人,他目光呆滞地抽着烟,浑然不知嘴里的味道。
“我儿子的蛋糕,谁都不准抢”。江泛忘了他说话地语气,他只满意对方终究还是亲口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你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了”。
于峰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有几条明显的裂痕。
“喂?您好。”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江泛听不到。于峰无神地双目突然亮起,他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着和电话那头的人确认。
“那个森林吗?我现在就去“。于峰激动的解释着刚刚的电话,有目击者声称上周在迷雾森林的外围看到一个身形类似于芋的少年,但那时还没有看到寻人启事,就没有拍下照片。
“求求你和我一起去,森林那么大,请帮我找找他”。
江泛没有拒绝他,跟着于峰一起下了楼。于峰等他上车,但江泛从外套口袋掏出钥匙,于峰那辆破旧的代步车旁停着一辆崭新的豪车,随着江泛的动作作出反应。
“我买车了”。
“哦”于峰应了一声就打开自己的车门。
“对啊,有没有觉得他很熟悉”。于峰的大脑已经不再能装下任何事情,他完全没有给这辆车一个眼神,甚至没有余光。
深夜的高速,两辆车一前一后平稳的开在路上,江泛平静的开着车,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遵从这个长辈。缘分总是让两个陌生人相识,江泛在日记里表明,篡改命运的应该受到惩罚,无论是早已魔怔的于峰还是单纯善良的于芋,从头到尾都应该是他接触不到的陌生人。
在走出高速,离米底底越来越近时,于峰看见远处的森林在没有路灯的黑暗中变得清晰起来。没有围墙的森林让于峰失去了方向感,江泛只是在后面大约五十米处稳稳地跟着,看起来很有耐心。
也许是于峰看着和自己快速擦肩而过的树木,又找不到合适的进口,他的车开始摇摇晃晃。江泛看着前方有些失控的车辆,心绪也乱了起来。他每走一段路,便幻视前照灯下的所经之处的树木影子变成了故友的身形落在破旧的路面。
一身巨响彻底打断了江泛内心的慌乱,他猛地刹停了车。鲜少有行人小路,他完全不用担心身后会有车驶来。他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楚前方的路况,于峰出车祸了。前方原本就破烂的车撞到一颗直径约半米的参天巨树后,车头已经完全被炸碎。江泛刚拿驾照不久,经验的不充足,让他不敢贸然查看情况。他没有关前照灯,从车上下来。
江泛的日记里,对接下里的事情描述的很详细但不带任何情绪。被黑夜笼罩的森林,甚至看不见森林的存在,在唯一一处被灯光照亮的地方,少年穿着一袭黑色丝绸套装站在唯一的亮出。仲夏之夜,冒着热气的风被参差分布的茂密植被隔绝,少年背对着没有温度的光,眼前的场景也无法让他的心热起来。外装邋遢的中年人爬出车门,额头和和脖颈处留下的血淋便了他大部分身体。他背对着江泛所在的方位,侧躺在事故车辆旁,等着援救。他直直看着眼前的黑暗,江泛知道他蔓延猩红,也知道他不肯眨一下眼睛。似乎神秘的森林又要给他安排一场错失,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他躺了几分钟,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会得到救助,他忍着剧痛转过身去。前方一片光亮出,站着一个青年男性,于峰的瞳孔顺着灯光的直射完全看不清前方的人,只是一条黑色的影子直立在空中。他匍匐着爬向那里,只有五十米路在无法行走的情况下是残酷的刑拘,于峰爬过的地方布满了擦拭状的血迹,一条狭窄的血路通向陌生的少年,他也许是自己失踪已久的爱子,也许也是掠夺他最后希望的路西法。
他还是在消亡前看清了眼前的人,江泛面带微笑的俯视着他。沉默的夜晚只有怨恨随着风的声音喧嚣,一人无法开口,另一人也不用再开口了。在被血浸湿的睫毛下,江泛身体稳稳站着,仰起的嘴角也执着地没有放下,他的微笑变得狰狞,然后无声的留下了眼泪。
于峰一副了然也地笑出声,在自己带着痛苦的笑声中猛然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