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的京城裹着层蜜色的暑气,泽秀水粉斋的竹帘半卷,垂落的紫藤花串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雪嫣红将新制的"醉流霞"胭脂膏倒入羊脂玉盒,膏体中悬浮的九微金箔随着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将整片晚霞封存在琉璃盏中。忽听得前堂传来阿桃的轻呼:"云公子,您可算来了!"
她抬眸望去,只见慕容云海身着月白纱衣立在门槛处,腰间银质狐尾哨随着动作轻晃,袖摆绣着的暗金竹叶纹若隐若现。他身后跟着两名仆从,手中捧着的檀木匣散发出龙涎香与沉水香交织的气息,与三日前夜市上的神秘木箱如出一辙。
"听闻坊主改良了'醉流霞'的方子,"慕容云海折扇轻点案头,扇面上未题一字,只画着半只银狐的剪影,"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观这'朝霞映雪'的妙处?"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柜台后悬挂的十二色胭脂灯,在绘着《洛神赋》的灯盏上多停留了半息。
雪嫣红取过琉璃瓶,将胭脂膏倾倒在鲛绡帕上:"此版'醉流霞'取清晨带露的芍药,以雪水浸制七日后,加入波斯进贡的玫瑰露与苏州金箔,"她指尖拂过鲛绡帕上流转的金纹,"上脸后随体温变化,能透出三种不同色泽。"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三辆装饰着缠枝莲纹的马车停在巷口,为首的中年妇人扶着丫鬟下车,腕间的翡翠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那纹路与户部尚书府的徽记如出一辙。慕容云海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半步,袖中滑出的青铜镜恰好映出妇人身后小厮怀中的朱漆匣子。
"这不是柳妈妈吗?"雪嫣红迎上前去,瞥见匣子缝隙里露出的半张宣纸,纸上隐约可见"漕运"二字,"可是贵府小姐又要新胭脂?"她说话间,不着痕迹地将装有"醉流霞"的玉盒推向慕容云海,盒底暗纹与镜中匣子的锁扣纹样悄然重叠。
柳妈妈捏着绢帕笑道:"正是!我家小姐看了郡主的桃花妆,非要坊主也给她设计个'惊鸿妆'。"她身后的小厮突然踉跄,朱漆匣子险些落地,慕容云海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指尖在匣子底部轻轻一按,雪嫣红分明看见他袖中滑出的银针在匣底迅速划过。
"小心些!"柳妈妈瞪了小厮一眼,却在转身时偷偷塞给雪嫣红张银票,银票边缘用朱砂画着半朵残莲——那是前朝余孽"残莲会"的标记。雪嫣红将银票折好放入袖中,余光瞥见慕容云海正把玩着胭脂盒,指腹在盒面的缠枝纹上反复摩挲。
"坊主这'醉流霞',"慕容云海忽然开口,将胭脂盒举向窗口,阳光穿过羊脂玉盒,在地上投出奇异的光影,"为何金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他说话时,窗棂外的紫藤花影恰好落在他脸上,将银狐面具的轮廓在胭脂盒上投下倒影。
雪嫣红取过鲛绡帕擦拭盒身:"公子好眼力,"她指尖划过金箔纹路,"此乃'璇玑阵',既美观又能防止胭脂膏体凝固。"说话间,她故意将帕子上残留的胭脂蹭在柳妈妈袖口,淡红色的痕迹在绸缎上晕开,竟与残莲会标记的颜色完全一致。
柳妈妈忽然按住袖口:"天色不早了,还请坊主尽快制好'惊鸿妆'所需胭脂。"她匆匆离去时,慕容云海的仆从悄然跟上,靴底沾着的泥土中混着细碎的贝壳——那是漕运码头特有的铺路材料。
待柳妈妈的马车消失在巷口,慕容云海将胭脂盒推回案头:"坊主可知,方才那朱漆匣子里装的并非胭脂?"他折扇轻点盒面,金箔折射的光点在墙上拼成烟雨阁的鸱吻纹样,"倒像是...某位大人的密信。"
雪嫣红将新制的胭脂膏重新装入盒中,故意在盒底夹层放入张薛涛笺,笺上用"醉流霞"胭脂水写着"残莲现,漕运危":"公子说笑了,"她将盒子推向慕容云海,盒盖闭合时发出轻响,与烟雨阁令牌扣合的声音别无二致,"不过是寻常妇人的爱美之心罢了。"
慕容云海接过盒子,指尖在夹层处停顿半秒:"既然如此,"他将盒子收入袖中,银狐哨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响,"这'醉流霞'我便替家中女眷收下了。"转身离去时,他的斗篷扫过柜台,将雪嫣红提前准备好的胭脂配方笺带落在地。
阿桃捡起笺纸惊呼:"坊主!配方..."
"随他去吧。"雪嫣红望着慕容云海远去的背影,他方才触碰过的胭脂盒夹层里,除了密信,还藏着她用现代化学知识配制的显影剂——只要遇水,柳妈妈袖口的残莲标记便会显现在笺纸上。窗外的紫藤花随风摇曳,将"醉流霞"的光影投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幅暗藏玄机的水墨画。
当暮色漫上屋檐时,雪嫣红打开暗格,取出慕容云海留下的檀木匣。匣中除了香料,还压着张泛黄的西域商队路线图,图上用朱砂标记的几个据点,竟与她从柳妈妈银票上推测的残莲会窝点完全重合。匣底刻着的波斯文字母,与现代考古发现的丝路密语如出一辙。
她摸着胭脂盒上的北斗七星纹,忽然想起慕容云海说的"璇玑阵"。或许从他第一次踏入水粉斋,这场用胭脂为饵的棋局便已开始。那些金箔的排列、香料的调配、甚至每句看似寻常的对话,都是暗藏机锋的密语。
而那个总带着银狐面具的男子,他究竟是想借胭脂揭开她的秘密,还是想借她的手,揪出隐藏在京城繁华下的阴谋?雪嫣红将新制的"醉流霞"摆上货架,膏体中的金箔在烛火下闪烁,宛如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即将在胭脂香中展开的,权谋与真相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