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局外,一阵掌声。
众人看着李骜挺直的身影,眼里满是敬佩——这位侯爷是真有血性,连皇亲国戚都敢动,硬是把这公道立在了明面上,比起那些见了权贵就低头的官员,不知强出多少倍!
说完,李骜转身回了院子,留下李景隆在原地搓着手,一脸担忧:“骜哥儿,这……这可怎么办啊?他毕竟是驸马,你这样揍他一顿……”
李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他上门抢股份,辱骂朝廷命官,在先动手的是他的人,我只是自卫反击。真要闹到陛下那里,我也敢跟他对质!”
姚广孝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看着李骜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许,又有几分忧虑:“欧阳伦虽蠢,但毕竟是皇亲国戚,此事怕是不会轻易了结,需早做打算。”
李骜听出他话里有话,下意识地追问道:“和尚,你的意思是……”
“盯上雪糖这十多倍暴利的皇亲国戚,定然不止欧阳伦一人,藩王宗室、王妃驸马,哪个没听说这生意的好处?只不过旁人都藏着掖着,懂得观望分寸,唯有这欧阳伦蠢笨无谋,被人稍稍挑唆,就急着跳出来当枪使。”
姚广孝捻着念珠,语气平静却带着提醒:“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大,必然瞒不过京中各位权贵的耳目。那些暗中盯着实业局的人,定会借着欧阳伦这由头趁机发难,或明或暗地施压……”
“侯爷得提前做好应对之策才是——毕竟这些人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头,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皇室脸面,处置起来需得更谨慎些,既要守住规矩,又不能落人口实,免得让陛下为难。”
李骜听后眉头一皱,姚广孝的话点醒了他——今日打了欧阳伦,看似是出了口气,实则可能将自己推到更多皇亲国戚的对立面。
这些人抱团取暖,若真联合起来发难,确实棘手。
念头转罢,他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不愧是你啊姚广孝!
总能在他意气风发时泼上一盆清醒的冷水,于细微处查漏补缺,将潜藏的风险一一指出。
有这样一位心思缜密的智囊在侧,倒是省了他不少周全的功夫。
“蒋瓛,立刻派人去搜查这欧阳伦的罪证,我有大用!”
顿了顿,李骜又俯身上前耳语了一番,蒋瓛听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躬身领命,带着身后的锦衣卫精锐迅速展开行动。
搜查罪证这种事情,本就是锦衣卫的看家本领,查抄府邸、勘验痕迹、缉拿人证,哪一样不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这是李骜交办的第一个差事,意义非同一般。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定要办得漂漂亮亮,不仅要搜出实打实的罪证,更要做到人证物证俱全,让对方无从辩驳,也好在侯爷面前立下头功,不辜负这份信任。
随后李骜又看向姚广孝,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光凭眼下这点应对,恐怕还不够稳妥。我得回府一趟,实业局这边的事,就暂且交给姚先生主持大局了!”
姚广孝闻言含笑点头应下,心中却在暗自吐槽。
这李侯爷也是有趣,平日里总爱随口叫他“和尚”,透着几分熟稔的随意,这会儿有事相托,倒客气起来,改称“姚先生”了,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安排好了一切,李骜便直接回了曹国公府。
嗯,没错,欧阳伦肯定会摇人,那他也不是没有背景的!
一见到李文忠,不等这位战功赫赫的曹国公开口询问,李骜已是泪眼婆娑,“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青砖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叔父,侄儿不孝……”他哽咽着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本想在实业局为百姓做些实事,为陛下的子民谋些福祉,可如今看来,终究是我李骜能力不足……”
他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头一软。
见此情形,原本还笑呵呵的李文忠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俯身将李骜给扶了起来,双手还在微微发颤。
“骜儿,你这是怎么了?!”李文忠急切地追问道,眼中满是焦灼。
在他印象里,这个侄儿向来文武双全,性情更是坚毅得不像话——当年北征时在先登攻城,被敌军泼了滚油,身子都烫脱了皮,愣是咬着牙没掉一滴泪,怎么今日却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这里面定然出了大事!
“好孩子,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李文忠急切地追问道,可李骜却只顾着抹泪。
见此情形,李文忠陡然看向一旁站着的李景隆,厉声追问道:“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景隆身子一颤,急忙开口道:“今日那驸马欧阳伦上门,强逼骜哥儿给他雪糖厂五成的股份……”
听到这话,李文忠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安庆公主的驸马欧阳伦,这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皇亲身份在京中横行霸道,强占民田、欺压商户的事没少做,偏偏公主护短,陛下又念及亲情屡屡宽宥,才让他越发有恃无恐。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是个只会依附皇室、毫无实才的草包,只是碍于身份,大多懒得与他计较罢了。
“这贼子要股份不说,他甚至还逼迫骜哥儿把制糖法给他,说什么‘皇家之物理当归皇家’,简直是强盗……”
李文忠听后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眼神愈发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岂有此理!这雪糖制糖法是实业局的根基,关乎新政能否在民间打开局面,关乎陛下兴利除弊的大计,岂是他一个纨绔驸马能觊觎的?他这是要坏陛下的大事!”
李景隆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义愤填膺:“骜哥儿当然不肯给,那欧阳伦竟当众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是‘卑贱佃户’、‘天生的泥腿子’,还说他给驸马提鞋都不配……”
此话一出,整个国公府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李文忠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兄长李文伯当年为了救他和父亲李贞的命,把自己卖去地主家做了佃户,换了半袋救命的粮食,从此一辈子在田里刨土,受够了地主的磋磨,吃尽了底层的苦楚,到死都没能和家人团聚——这是他藏在心底一辈子的痛,谁也碰不得!
结果现在倒好,竟然有人敢拿这桩往事来辱骂李骜,嘲笑他李文忠的亲侄儿!
这哪里是骂李骜,分明是在揭他的伤疤,是在打他李文忠的脸!
李文忠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行将心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压了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备马,进宫!”
“既然他们这般看不起我们一家‘泥腿子’,觉得我们不配为国效力,那我李文忠也不必再占着这爵位官职,解甲归田便是!”
话里的决绝,听得旁边的李骜都心头一震——叔父这是真动了肝火,连“解甲归田”的话都喊出来了。
看来今日之事,定然要闹到陛下跟前讨个说法不可。
不过这对实业局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一旦陛下就此表态,明确了实业局的规矩不容权贵染指,便是给那些暗中觊觎雪糖暴利的皇亲国戚一个响亮的警告。
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杀鸡儆猴,让他们看清底线,不敢再轻易伸手,如此一来,实业局往后的路才能走得更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