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实业局?”
“还是隶属于内廷,外朝不得置喙?”
“陛下这是受奸臣蛊惑了啊!那李骜当真是佞臣!”
随着消息传开,一时间京师震动,朝野哗然。
户部尚书徐铎气得拍案而起,怒斥道:“这分明是要架空六部!工部管营造、户部掌税赋,如今凭空冒出个内廷衙门,成何体统!”
“谁说不是啊!”兵部尚书温祥卿叹了口气,“商税不入国库,他日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二人聊着聊着,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工部尚书单安仁。
这位老尚书倒是悠然自得,瞧见百官上蹿下跳的模样,顿时觉得好笑。
商税?尾大不掉?
呵,你们可真是敢说啊!
大明王朝的赋税收入,主要以农税和盐税为主,至于商税那都是被划入了杂税。
洪武年间定下的三十税一商税税率,商税年收入不过区区五十万两白银,相较两千万石的年农税折银,连零头都不及。
反观宋朝,仅汴京开封府一地的商税年收入就超四百万贯,全国商税占财政收入比例常年维持在七成以上;就连偏安一隅的南宋,商税收入也高达两千五百万贯,是大明全国商税的百倍有余。
就这还说什么“尾大不掉”?
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徐铎看向单安仁,不禁开口道:“老尚书,这实业局一事断不可行啊!”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弹劾草稿,字里行间皆是“乱成法、危国本”的触目惊心。
“开海设厂动摇农耕根基,内廷直辖更是坏了内外相维的法度,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我等欲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回心转意,不知老尚书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单安仁却嗤笑了一声,径直起身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尔等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一己私利?你们心中清楚!”
话尾带着几分悲怆的震颤——那些联名弹劾的官员,谁家没有万亩良田坐收佃租?谁家子弟不曾在江南买卖中牟利?
他们惧怕的哪里是实业乱政,分明是害怕新的利益分配砸了自家的金饭碗。
望着单安仁的背影,徐铎与温祥卿气得满脸铁青!
这个老东西,真是倚老卖老!
“没有他也一样!”
“对!必须联名上奏,废掉这实业局!”
与此同时,国子监内。
李骜的出现,瞬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上一次这李骜前来国子监,就羞辱了师长,丝毫不尊师重道。
现在李骜已是声名狼藉,沦为众矢之的,竟然还敢前来国子监!
在有心人的怂恿之下,大批国子监生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李骜。
“佞臣,滚出国子监!”为首的监生甩袖指向李骜,冠带歪斜间露出脖颈青筋,“陛下被你蒙蔽,太学可容不得奸邪!”
“你这贼子,蛊惑圣听,罪该万死!”此起彼伏的声浪里,不知谁高喊:“国子监不欢迎你,滚出去!”
见此情形,李骜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这群身着襕衫的国子监生,眼中燃烧着自以为是的正义,却不知喉间嘶吼的每一句辱骂,都像极了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年轻气盛不过是无知的遮羞布,热血沸腾更成了任人利用的利刃,他们挥舞着圣贤书冲锋陷阵,却不知早已沦为权贵守旧派的棋子。
那些躲在幕后的老狐狸,正捧着茶盏透过窗棂,笑看这群未经世事的雏鸟,用所谓的气节撞得头破血流。
可悲的不是被蒙骗的赤诚,而是在被碾碎之前,他们永远看不清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
李骜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本侯奉命前来,任何人胆敢阻拦,那便是抗旨不遵,杀无赦!”
话音冷硬如铁,尾音还在太学上空回荡。
话音一落,徐增寿、李景隆等人立刻拔出长刀。
一众儒生见状吓得两股战战。
几个举着砚台的手开始发抖,墨汁顺着袍角滴落在青砖上,晕开狰狞的黑痕。
先前叫嚣最凶的监生突然想起李骜的凶名——这位可是昔日的少年神将啊!
传闻他以一己之力平定云南,立下了斩将、夺旗、先登、陷阵四大战功。
此刻那双眼眸扫过来,竟比传闻中更令人胆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碾作尘埃。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闷哼,带头后退半步。
在明晃晃的刀剑面前,这些儒生终于认清了现实,先前的嚣张不复存在。
“按照名单,进去找人,直接提走!”
常茂、冯诚、徐增寿与李景隆等勋贵子弟立刻进入国子监,兴冲冲地开始了“抓人”!
“分宜黄子澄何在?”
一众儒生面面相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一人。
黄子澄攥着《春秋》的手指瞬间僵硬,喉结上下滚动着尚未出口的辩驳,常茂已如拎小鸡般将他提离地面,刀鞘重重撞在他膝弯,疼得他险些跪坐。
“溧水齐德(齐泰)何在?”
话音刚落,后排儒生自动分开人墙,齐泰僵立原地,袖中尚未写完的弹劾奏章簌簌飘落。
“瑞安府卓敬……”
“潞州府暴昭……”
“南昌府胡俨……”
“临江府练子宁、金幼孜……”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国子监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实业局真是一群虎狼之师!
被点到的儒生皆是太学中出类拔萃之辈,有人刚在经筵上舌战群儒,有人则是才子俊彦,此刻却如待宰羔羊般被武勋子弟拎起。
常茂拽着黄子澄衣领时,竟将其襕衫扯裂半幅;徐增寿架着齐泰的动作,活像押解囚犯。
满地散落的圣贤书被靴底碾碎,砚台翻倒的墨汁蜿蜒如血,染脏了承载千年文脉的青砖。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地,未被选中的监生们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望着远去的队伍,突然惊觉这哪里是征调人才,分明是在朝堂之外,生生挖出了一支新军。
至于被选中的齐泰、黄子澄、卓敬、暴昭等人,则是面如死灰。
卓敬死死攥着被扯破的衣襟,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怒火,却在李景隆抵在腰间的刀刃下化作瑟缩;黄子澄瘫软在常茂臂弯,先前高谈阔论的意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喉间不成调的呜咽。
暴昭被冯诚拖着前行时,发冠滚落,散落的白发沾满廊下青苔,活像被折断的芦苇;齐泰望着满地狼藉的经卷,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换来的却是徐增寿一记重拳砸在后脑,瞬间没了声响。
这群曾在国子监指点江山的青年才俊,此刻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被武勋子弟粗暴地塞进马车。
车帘落下的刹那,金幼孜瞥见李骜负手而立的身影,那人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比刀剑更让人心底发寒。
他们想不明白,这实业局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呢?
他们可是引经据典痛斥新政,牵头联名弹劾李骜,更是将李骜比作乱臣贼子写进策论。
哪怕智谋卓绝如卓敬,此刻也是满脸茫然之色——这些被视作守旧派中坚的太学生,分明是最激烈的反对派,为何反而成了实业局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