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李骜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直看向李成桂。
“不过,要让大明真心认可你的统治,光有贸易合作还不够。本公此次前来,还有一个条件——想要得到大明的册封,你需将济州岛割让给大明,由大明派人驻守。”
“什么?!”李成桂猛地抬头,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愤怒,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济州岛乃是韩国的固有疆土!自耽罗国时代起便归韩国管辖,睿宗年间正式设郡治理,历代君王都对其悉心经营,从牧马、渔业到海防,皆是韩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岂能随意割让给他国?镇国公此请,恕我绝难从命!”
在李成桂看来,贸易合作、向大明称臣、甚至每年缴纳贡品,这些都可接受——毕竟能换来大明的册封与支持,为自己建立新王朝铺路。
可割让国土是绝对的底线,绝不能退让。
济州岛虽地处朝鲜半岛南端,看似偏远,实则战略价值极高:岛上气候温润,中部丘陵地带水草丰美,且土壤肥沃无沙砾,是天然的优良牧场,更是韩国最大的牧马基地。
这里产出的济州马,堪称马中良品——其体型虽不及蒙古马高大,却胜在身形矫健、耐力惊人,负重百斤仍能日行百里,且适应性极强,既能在崎岖山地稳健奔跑,也能在沿海潮湿环境中保持活力,不易染病;更难得的是,济州马性情温顺却不怯懦,经过训练后听从指令,无论是作为骑兵战马冲锋陷阵,还是作为驿马传递文书,皆能胜任。
早在蒙古征服韩国时期,蒙古人便对济州马觊觎不已——当时蒙古骑兵虽以蒙古马为核心,但也深知济州马的耐力优势,曾强行将济州岛设为“耽罗牧马所”,每年从岛上征调数千匹济州马补充军需,甚至专门派遣官员驻守,严格管控马匹养殖与输出,可见其对济州马的重视。
到大明建立后,朱元璋也早已知晓济州马的价值,登基初期便下旨将韩国贡马纳入大明的马匹供应体系,明确要求韩国每年向大明进贡济州马不少于五百匹,以充实大明骑兵与驿站。
可韩国方面却始终以“济州岛年景不佳、马匹繁育不足”为由推诿,每年要么只献上数十匹老弱病残的劣马,要么干脆拖延贡期,迟迟不肯足额交付。
实际上,韩国是故意将济州马视为“国之利器”,不愿轻易交给大明——毕竟韩国骑兵的核心战力全依赖济州马,若大量进贡,自身的国防力量便会受损。
可这种小算盘,大明早已看在眼里,此时李骜索要济州岛,除了掌控海上要道,夺取这片优质牧场、掌控济州马的产出,也是重要目的之一。
但若将济州岛割让给大明,后果不堪设想:对内,定会被李穑等旧贵族与士林阶层抓住把柄,大肆宣扬他“卖国求荣”,原本就对他不满的百姓也会彻底失去信任,届时新王朝尚未建立,便已失尽民心,统治根基无从谈起;对外,韩国将失去东部海域的防御屏障,大明水师可随时从济州岛出发,直抵韩国沿海,而韩国自己的海上通道也将被大明掌控,日后在与大明的往来中,只会更加被动。
这笔账,无论从哪个角度算,都是赔本的买卖,他李成桂即便再想得到大明支持,也绝不能在国土问题上妥协。
李骜见状,却只是冷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固有疆土?李成桂,你怕是忘了济州岛的来历。早在三国时代,济州岛乃是独立的耽罗国,并非韩国领土,直到韩国睿宗时期,才派兵征服耽罗,将其纳入版图。”
“再说元朝,当年元世祖忽必烈一统中原后,曾强占济州岛设‘耽罗军民总管府’,专门用来饲养军马,韩国虽心有不满,却也只能俯首听命,何曾敢说‘绝难从命’?”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刀般扫过李成桂:“如今大明国力远胜元朝,当年元朝能强占济州岛设牧马所,如今大明要一座小岛,难道还要看你脸色?你若想得到大明册封,建立新王朝,让李氏成为韩国的正统王室,这点‘诚意’都不愿拿出来?济州岛于大明而言,不过是个海上驿站——船队往来东海时,可在此停泊检修、补充淡水与粮草,避免因长途航行断供;同时也能在此布防,打击倭寇,保障大明与倭国、韩国的贸易航线安全,于大明而言并非不可或缺。”
“可于你而言,这却是能否获得大明支持的关键。你以为凭你如今掌控的韩国兵权,就能稳坐江山?李穑一派的旧贵族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士林对你‘弑君’之事仍有非议,若没有大明的册封与背书,你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权臣,一旦大明态度转变,李穑等人只需借‘宗主国之意’起兵,你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会瞬间崩塌。”
“你自己掂量掂量,是抱着所谓的‘国土尊严’保住济州岛,继续做你的‘韩国权臣’,一边防备旧贵族反扑,一边等着大明查清王禑、王昌被杀的真相,追究你‘弑君乱政’之罪;还是痛快割让一座小岛,换大明的认可与庇护,让你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建立属于你的新王朝,让李氏子孙世代传承基业?这两者之间的轻重,你该不会分不清吧?”
李成桂被驳斥得面色涨红,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李骜所言句句属实,竟找不到半点破绽。
他紧握双拳,指节泛白,心中又怒又急——他没想到李骜竟早已对济州岛的历史了如指掌,显然是早有谋划,今日提出割让要求,不过是“先礼后兵”的算计。
“你……你这是强取豪夺!”李成桂咬牙说道,眼中满是不甘。
“强取豪夺又如何?”李骜收起笑容,语气变得冰冷,“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庇护藩属是职责,惩治‘乱臣’也是本分。”
“你若拒绝大明的要求,本公便回禀皇帝陛下,就说韩国内乱不止,权臣弑君,拒不服从宗主国安排。届时,大明便会履行宗主国的职责,派遣大军进军韩国,拨乱反正——到时候,你李成桂不仅当不了帝王,怕是连性命都难保,更别提你那些改朝换代的谋划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李成桂瞬间僵在原地。
他深知朱元璋的强势,也清楚大明的军事实力——若是大明真的出兵,以韩国如今混乱的局势,根本不堪一击。
他多年的隐忍与谋划,眼看就要实现帝王之梦,绝不能毁在这一步。
李成桂的额头渗出冷汗,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李骜,心中暗恨其霸道蛮横,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已落入对方设好的圈套——从李骜突然到访仁川港,到提出贸易合作,再到此刻索要济州岛,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算计,逼着他不得不妥协。
他沉默良久,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最终,李成桂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脸上露出一丝颓然,长叹了一声:“罢了……济州岛,我答应割让给大明。只求镇国公言而有信,日后能在大明皇帝面前为我美言,助我获得册封。”
李骜见他松口,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这才是明智之举。你放心,只要你遵守约定,大明定会信守承诺,待你建立新王朝,父皇不仅会派人前来册封,还会正式与你签订勘合贸易协议。”
随后,两人又就勘合贸易的细节展开商谈——大明将向韩国发放贸易勘合凭证,持有勘合的韩国商人可自由前往大明天津、宁波、泉州等港口进行贸易,享受关税减免优惠;韩国则需每年向大明进贡人参、马匹等特产,同时保证不与倭国北朝私下进行大规模贸易,确保东海贸易圈以大明为核心。
商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最终敲定所有条款。
李成桂亲自将李骜送至府门外,看着李骜登车离去的背影,他紧握的拳头再次松开,眼中满是复杂——有妥协的不甘,有对未来的担忧,更有对帝王之位的执着。
他心中清楚,割让济州岛只是开始。
今日李骜能以“册封”为要挟索要济州岛,日后待大明掌控东海贸易主导权,定会提出更多要求——或许是让韩国开放更多港口、或许是压低韩国特产的贸易定价、或许是要求韩国配合大明打击北元残余势力,未来与大明的合作,注定会充满更多的妥协与让步,甚至可能要牺牲韩国部分自主权,才能换取大明的持续支持。
可李成桂没有退路,若不接受这些条件,失去大明册封的他,不仅无法实现建立新王朝的野心,还要面对李穑等旧贵族的反扑、士林阶层的唾弃,甚至可能引来大明的征讨,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是他隐忍多年、浴血奋战的终极目标,为了这个位置,他可以暂时放下对国土的执念,可以忍受暂时的屈辱,可以付出更多代价。
即便未来要对大明步步退让,他也认了——先登上那个位置,才能谈后续的谋划,眼下,他别无选择。
而李骜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拿下济州岛,不仅能为大明增添一个重要的海上据点,还能进一步掌控东海航线,为后续的贸易发展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