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老朱错愕之后,直接起身从太监手中夺过捷报。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了,先确定真假再说。
没办法,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啊!
世人皆知云南险峻易守难攻,所以老朱才会容忍元梁王这么久,暗中积蓄兵力准备将其彻底铲除。
甚至老朱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一批一批的粮草也全都输送到了湖广,全力支持傅友德踏平云南!
此外,老朱还派遣了三十万大军,以及傅友德、沐英、蓝玉、金朝兴这些沙场宿将。
可以说,为了收复云南,铲除元梁王,老朱筹谋了良久,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毕竟,云南的瘴疠险关至少要耗上一两年光阴。
然而老朱万万没有想到,李骜仅三个月就将云南全境给打下来了!
没错,就是李骜!
这个屡立奇功的小子,再次送给了老朱一个巨大的惊喜!
正当老朱沉浸在震撼之中时,李文忠率先回过神来,忧心忡忡地开口道:“陛下,是不是捷报……有误?”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吓人了些!”
不是李文忠不愿意相信,而是这消息太过离谱了些,更关乎到李骜这个亲侄儿。
从捷报上面不难看出,李骜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平定了云南,傅友德麾下三十万大军甚至都没有什么功绩!
这怎么可能呢?
李文忠此刻谨小慎微的本性发作,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忧虑。
老朱一听他这话,也是眉头紧蹙,正准备下令派人前去云南彻查,可下一刻又有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陛下,大捷!”
“检校卫传来消息,云南大捷!”
千户蒋瓛跪倒在地上,手捧捷报看向老朱。
检校卫同样有着自己的情报系统,相比兵部的八百里加急也不遑多让。
老朱没有犹豫,直接一把接过捷报翻阅了起来。
相比于傅友德等人的捷报公文,毛骧这封捷报就要详细多了,里面详细解释了此次李骜的所作所为。
从妙计入曲靖开始,到后面结识严镇圭进入昆明城;抵达大理后两次孤身进宫单枪匹马面对大理王,三寸不烂之舌竟说动段氏倒戈,将其成功策反发兵昆明;再到奇谋破石门关斩杀元军守将,借助商贾之船渡河,昆明城下身先士卒攀着浸透鲜血的云梯,强登城头立下先登之功……一桩桩一件件,毛骧特有的狂草如金蛇狂舞,将李骜的壮举勾勒得惊心动魄。
朱元璋仔仔细细地看完,下一刻就发出了大笑。
“哈哈哈……好!”
“骜儿,真是干得漂亮啊!”
话音一落,老朱就将捷报公文递给了李文忠。
李文忠急忙接过一看,眼眶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这个侄儿,可谓是数次险死还生,冒着生命危险这才打下了整个云南啊!
先登、斩将、陷阵、夺旗……这是将领最引以为傲的军功与荣耀,但无疑也是最难的。
然而李骜凭借个人勇武,硬生生集齐四大军功,天知道他受了多少伤。
先登的勇猛、斩将的果决、夺旗的英姿、破阵的谋略,四大军功集于一身,这等传奇,注定要载入史册,成为后世武将毕生追逐的巅峰!
老朱拍了拍李文忠的肩头,红着眼眶下令道:“骜儿立下不世奇功,咱绝不会辜负他!”
话音一落,朱元璋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眼中迸发的神采恍若当年鏖战鄱阳湖时的意气风发:“通政司何在?”他的声音响彻九重宫阙,“即刻誊抄捷报,昭告天下!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大明有此神将!”
是日,晨钟暮鼓声中,通政司衙役们将刻满李骜功绩的皇榜张贴在京城九门。
朱红榜文下,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阅读,惊呼声此起彼伏。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敲着醒木,将“少年将军三旬平滇”的故事讲得荡气回肠;国子监中,学子们捧着邸报争论,惊羡于李骜“四大军功集于一身”的传奇;就连勾栏瓦舍里的戏子,都开始编排新曲,唱着“金戈铁马少年郎,血染滇池映朝阳”。
而此刻,魏国公府后宅的院子内,徐妙清正绣着荷包,指尖不住发颤。
她望着漫天纷飞的花瓣,恍惚又看见那个总爱翻墙来找她的少年,眉眼间尽是不羁笑意。
徐妙清正将刚绣好的荷包收进檀木匣,忽听得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小丫头特有的欢笑声。
“二姐!大哥哥有消息了!”
随着清脆的呼喊,徐妙锦跌跌撞撞冲进屋子,鹅黄色的襦裙下摆沾满草屑,乌发间还别着朵蔫了的梅花,手里还紧攥着卷皱巴巴的宣纸,跑太快时鬓角的珠花摇晃,险些甩落在地。
徐妙清刚放下手中的银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妹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
她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扶住差点栽倒的妙锦,嗔怪道:“你这丫头,慢些跑!”
指尖触到小妹滚烫的掌心,才发现她跑得气喘吁吁,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哎呀不疼不痒!”徐妙锦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沾灰的裙裾,眼睛亮晶晶地把宣纸塞过来,“二姐快看!皇榜上说大哥哥只用三个月就平定了云南!陛下还亲口夸他是‘少年神将’呢!”
小丫头兴奋地蹦跳着,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听说大哥哥还立下了先登、斩将、陷阵、夺旗四大军功!”
徐妙清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
她看着小妹眼中闪烁的崇拜光芒,突然想起李骜偷偷翻墙带她去寺庙祈福时,也是这样神采飞扬地说出了要建功立业的豪言。
此刻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可皇榜上的字字句句,却像锋利的冰棱,将那些温暖的回忆生生刺破。
徐妙清颤抖着接过宣纸,墨迹未干的字迹在眼前晃动。
险过曲靖、独闯大理王宫、攀云梯先登城头……每一行记载都像一幅鲜血淋漓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李骜身披重铠,在箭雨纷飞中挥舞长刀;看见他浑身浴血,却依然咬着牙冒死攀登云梯,然后将军旗插上城头。
“傻瓜……”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宣纸上,晕开了“先登”、“斩将”等字眼。
徐妙清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她想起临别时李骜系着她亲手绣的平安结,笑着说“等我回来”的模样,如今却要用多少伤痛才能换来这些耀眼的军功?
徐妙锦终于察觉到二姐的异样,歪着头问道:“二姐,你怎么哭了?大哥哥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是应该高兴吗?”
“是高兴……”徐妙清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斑驳的泪痕,“只是在想,为了这些军功,他这次……又要受多少伤呢?”
话音未落,又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绣着并蒂莲的裙裾上。
暮色渐浓,徐妙清忽然起身,带着贴身丫鬟直奔佛堂。
檀香氤氲中,她对着观音像虔诚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
“求菩萨庇佑……让他平安归来……求菩萨……”
烛火摇曳,将少女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恍惚间与当年那个倚着梅叔,听李骜说“等我封侯就来娶你”的画面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