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足利义持端坐主位，眉头紧锁，细川赖之、山名时义等家臣分坐两侧，个个面色凝重——自斯波义将前往吉野城谈判后，众人便心神不宁，既怕明军狮子大开口，又怕谈判破裂引发战火。
帐帘被猛地掀开，斯波义将快步走进来，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
“将军，各位大人，李骜提出了三个条件，每一个都……都让人难以接受！”他刚站稳脚跟，便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足利义持连忙起身：“斯波大人，快说说，究竟是什么条件？”
斯波义将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第一个条件：“李骜要求，废除倭国天皇封号，日后倭国只能称‘国王’，且需由大明皇帝册封，每年按时朝贡，不得有误。”
帐内先是一阵沉默，随后细川赖之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条件……倒也在意料之中。中原王朝向来注重礼法正统，视自身为天下共主，让咱们废除天皇封号、接受册封，不过是想彰显他们的权威。只要明军能尽快撤离，咱们表面上答应便是——待他们走后，关起门来，私下里依旧称天皇，他们也管不着。”
其他家臣纷纷附和，山名时义也点头道：“是啊，名号而已，只要实权还在咱们手中，没必要为了一个称呼与明军硬拼。”
在众人看来，这第一个条件虽有损颜面，却算不上致命，大不了暂时妥协，等明军撤军后再恢复旧制。
到时候自己关上门来喊天皇，明军又能够如何？难不成因为这点小事再发起一次远征？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斯波义将猛地打断众人，语气中满是苦涩，“李骜压根就没打算让明军撤走！他的第二个条件，才是真正的狠招！”
众人脸色一沉，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足利义持也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快说，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李骜说，九州岛与四国岛，是明军浴血奋战拿下的南朝地盘，按‘攻伐所得即为疆土’的规矩，这两座岛屿从此归大明所有！”
斯波义将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上，“大明还要在两地设立‘大明倭岛都护府’，派遣驻军镇守，掌管所有军政事务，北朝与咱们足利氏，不得干涉分毫，连派兵靠近都不行，否则就视为对大明宣战！”
“什么？！”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家臣们纷纷拍案而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
佐佐木道誉怒吼道：“割让九州、四国？这绝对不可能！那可是咱们大和的固有疆土，占了倭国近三成的土地，还是最重要的贸易与渔业枢纽，若是被大明占据，咱们日后还怎么立足？”
“李骜这是要把咱们逼死啊！”另一位家臣激动地喊道，“他哪里是要和谈，分明是想把倭国劈成两半，让咱们永远受大明钳制！”
帐内群情激愤，人人怒目圆睁，呼吸粗重如雷。
佐佐木道誉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身寒光映得他脸色通红，高声嘶吼：“割地辱国，此等奇耻大辱怎能忍受！咱们召集所有武士，连夜突袭吉野城，就算拼光最后一人，也要让明军知道咱们大和人的厉害！”
旁边的家臣毛利元春也跟着抽刀，重重将刀鞘砸在地上：“对！与其苟活受辱，不如战死沙场！我这就回营召集部众，明日一早就随少主杀向明军！”
更有年轻武士情绪激动，握着刀柄的手因用力而发白，纷纷附和：“跟明军拼了！不能让他们把咱们的疆土抢走，不能让义满大人白白死去！”
一时间，帐内刀光闪烁，喊杀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人人都被割地的屈辱与愤怒冲昏了头脑，连平日里沉稳的老臣，也紧握着拳头，眼中满是不甘与怒火，恨不得立刻提刀冲向明军大营，与对方决一死战。
足利义持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一片慌乱——他此前以为李骜不过是想索要些贡金与颜面，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野心勃勃，要直接割占疆土、长期驻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小看这位明军主帅了，李骜要的，根本不是短暂的臣服，而是要彻底掌控倭国的命脉。
“冷静！都冷静下来！”足利义持强压着心中的慌乱，对着众人喊道，“现在发怒没用，先听听第三个条件是什么！”他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先了解所有条件，再想对策。
斯波义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三个条件，是关于勘合贸易。”
“李骜说，因为义满将军‘试图谋害他’，所以之前签订的贸易协定作废，若是咱们还想继续与大明贸易，所有商品价格都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三倍，还要额外缴纳‘军费补偿款’，作为明军远征的损失赔偿。”
这话一出，帐内的愤怒瞬间达到了顶点。细川赖之气得浑身发抖，高声喊道：“这根本就是故意羞辱！义满将军明明是被李骜设局杀害，他却倒打一耙，以此为借口压榨咱们！三倍价格？还要补偿款？这是要把咱们足利氏的钱财榨干，把整个大和的脸面踩在脚下啊！”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一名家臣猛地拍案，“咱们立刻派人联络各地大名、番主，集结所有兵力，与明军拼了！就算打不过，也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大和人的骨气！”
“对！与其被这样羞辱，不如战死沙场！”越来越多的家臣附和，帐内一时间充斥着喊杀声与怒骂声，人人都被这苛刻的条件逼到了绝境。
足利义持沉默地看着眼前激愤的众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众人说的“集结兵力共抗明军”不过是气话——如今幕府军人心涣散，各地大名向来各自为战，根本不可能齐心协力对抗明军；而明军战力强悍，又占据九州、四国作为据点，真要是开战，幕府军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若是不接受条件，幕府覆灭，足利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若是接受条件，虽要割让疆土、忍受屈辱，却能保住幕府的根基，留住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想起父亲足利义满的野心，想起自己刚继位时许下的“保住足利氏”的承诺，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都住口！”足利义持突然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帐内的嘈杂。
众人纷纷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与愤怒，等着他下令反抗。
却见足利义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李骜的三个条件，咱们只能……接受。”
“将军！您说什么？！”众人大惊失色，斯波义将更是上前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怎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割让九州、四国，咱们会被全倭国唾骂的！”
“是啊将军！这可是奇耻大辱啊！”细川赖之也急得直跺脚，“咱们就算战死，也不能丢了大和的脸面！”
足利义持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眼神坚定：“我知道这是屈辱，知道会被唾骂。可咱们有得选吗？”
他指着帐外，“明军就在吉野城外，随时可以发起进攻，幕府军根本无力抵挡。若是不接受，用不了多久，咱们所有人都会死，足利幕府也会彻底覆灭，到时候，别说九州、四国，整个倭国都会变成大明的疆土，咱们连被唾骂的资格都没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接受条件，虽然要割让疆土、忍受高价贸易，却能保住本州等地的掌控权，保住足利氏的根基。只要幕府还在，只要咱们还活着，就有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隐忍的光芒，“现在的退让，是为了日后的崛起。咱们可以暗中积蓄力量，联络忠于幕府的大名，发展水师，等待时机。”
“总有一天，咱们会夺回九州、四国，会让大明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众人沉默了，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无奈取代。
他们知道，足利义持说的是实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骨气”与“脸面”，根本不堪一击。接受条件，虽然屈辱，却是唯一能保住幕府的办法。
细川赖之叹了口气，躬身道：“将军深谋远虑，属下明白了。愿遵将军之命。”
斯波义将也低下了头：“属下会尽快回复李骜，告知他咱们接受条件。”
其他家臣也纷纷躬身领命，帐内的激愤彻底消散，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足利义持看着众人，心中满是沉重。
自己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会让他背负“卖国”的骂名，却也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他走到帐边，掀开帘子，望着吉野城的方向，紧握双拳。
李骜，今日之辱，我足利义持记下了。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率军，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