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的时间,眨眼而逝。
李骜罕见地躺平了三个月,并没有做任何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战后创伤”,总得花时间平复一下。
好在徐妙清时常陪伴左右,李骜这才能够快速恢复过来。
直到这一日,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瞬间震动朝野。
洪武十五年四月十六日,老朱陛下改仪鸾司为锦衣卫,并下旨锦衣卫“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直接向皇帝负责,凌驾于普通司法体系之上,职权范围极广,涵盖“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李骜正瘫在躺椅上假寐,忽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李文忠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忧虑。
“叔父,发生了何事?”
李骜不禁追问道。
李文忠瞥了他一眼,叹道:“今日早朝,陛下正式颁布锦衣卫条令,结果监察御史郑士元,竟当堂谏言!说什么‘法外之权必生祸端’,气得陛下当场将他给打入诏狱!”
李骜瞳孔微缩。
郑士元他是知道的,之前自己受封时,这郑士元还跳出来反对,是个刚正不阿的硬骨头。
可惜,这些硬骨头要是进了诏狱,就算骨头再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这锦衣卫诏狱可是阴森恐怖的代名词。诏狱内刑罚种类繁多、手段残忍,诸如拶指、夹棍、剥皮、抽肠等酷刑令人闻风丧胆。许多官员、士绅一旦被投入诏狱,往往九死一生。
眼见李文忠神色不定,李骜不禁提醒道:“叔父可知,陛下为何要设立这锦衣卫?”
听到这话,李文忠愣了愣。
“难道不是为了肃清胡惟庸余党?”
“自胡逆伏诛,牵扯出的官员已逾千人……”
李骜闻言脸色一变,郑重出言告诫道。
“叔父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胡逆案不过是幌子。”
“锦衣卫可是出现在一个特殊时刻,胡逆案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呢!”
“刑部、大理寺等机构可以审理的案件范围广泛,但唯独不包括官员谋反一类的大案,而锦衣卫既是天子亲军,又拥有检校卫等完整的情报体系,完全可以独立地审理胡逆案,继续追查胡惟庸余党!”
这个时候的御史台虽然改组,但只是搭建好了一个架子,太子标将李骜的那番话记在了心里,因此筛选出诸如郑士元这类刚正不阿的忠正直臣。
只是问题在于,御史台没有一个能够慑服百官的巨头压阵,若是刘伯温还活着那就完全没问题了,可惜刘伯温坟头草都有好几米高了。
这种情况之下,锦衣卫的成立势在必行,更别提毛骧还率检校卫立下了大功,更是促使老朱下定了决心。
“所以,叔父您万万不能参与其中,更不可上奏劝谏!”
李骜神色凝重地看向李文忠,再次出言告诫了一番。
李文忠性情就是如此,从不参与任何朝堂争斗,可也喜欢犯颜直谏。
你说他谨小慎微吧,他又喜欢犯颜直谏,好几次将老朱气得不行,换做其他人早就被老朱给砍了。
“可这郑士元……并无过错!”李文忠反驳道。
“叔父,锦衣卫不过是陛下手中的刀。”李骜正色提醒道,“这把刀,既能斩除奸佞,也能震慑心怀不轨之人,郑士元看不清局势,撞在刀刃上,是他太过天真。”
李文忠再次叹了口气,眉宇之间满是忧色。
“那我们该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朝纲崩坏……”
“什么都不做。”李骜淡然开口,“等陛下觉得够了,自然就会收起这把刀。”
“叔父你不要忘了,淮西勋贵居功自傲、多行不法,皇帝陛下这个设立锦衣卫,也未尝不是震慑这些开国元勋,胡惟庸的例子就摆在面前,他们若是再不知收敛,下场会是如何?”
李文忠听后这话,瞳孔猛地一缩,最后怅然点了点头。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愿相信当年跟着陛下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去年秋审时,刑部呈上来的卷宗里,光是淮西子弟强占民田、欺男霸女的案子就堆了半人高。
“陛下看着呢。”李骜冷笑道,“胡惟庸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靠的不就是这些勋贵撑腰?御史台刚改组,新上任的御史连宫门朝房都摸不清,更没有刘伯温这等巨头压阵,拿什么去制衡淮西集团?”
“所以才有了锦衣卫,舅爷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淮西勋贵,朕的屠刀已经举起来了,尔等千万别在再逼朕了,一个个全都老实安分些!”
李文忠听得浑身发冷。
他忽然想起今早退朝时,看到毛骧带着锦衣卫在午门外候旨。
那个曾经骁勇善战的爽朗汉子,如今成了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眼神冷得像冰窖里淬过的钢刀。
“叔父,您还记得洪武三年那次大封功臣吗?”李骜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陛下封您曹国公时,特意说‘朕甥犹朕子也’,所以咱们家肯定是不会出事的,更别提咱们家风严正。”
“还有老徐家,徐达每次出征归来必缴还帅印;还有老汤家,连田产都只留够度日,从不多要半分……这些都是聪明人啊!”
“淮西集团越张扬,陛下的刀就越锋利!”
李文忠微微颔首,只是仍旧觉得不忍心。
“这些开国元勋,大多都是追随皇帝陛下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就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不甘,或者说无奈。
李骜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等陛下的刀落下,斩断那些贪婪的手;等御史台羽翼丰满,可以威慑百官;或者等太子标监国理政,不再重典治国……到那时候,大明就安宁了!”
无怪老朱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些淮西勋贵不争气啊!
私养家奴、广蓄家将、侵占民田、府邸逾制等等,淮西勋贵的不法举动,一抓一大把,别说洪武大帝朱元璋了,换做其他帝王也容忍不了啊!
更别提胡惟庸的基本盘,就是这些淮西勋贵,自然引起了老朱的不满与警觉,如此一来设立锦衣卫收拾淮西勋贵,也就是势在必行之举。
现如今,朝堂之上的淮西勋贵,或者说这些人的**,无疑就是开国第一文臣、韩国公李善长!
从最早汪广洋弹劾李善长开始,就一直有人在为扳倒李善长这棵参天大树而努力,但直到这棵大树的所有树杈都被砍掉的时候,大树本身才轰然而倒——洪武二十三年,七十七岁的李善长被朱元璋以身为“元勋国戚,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的罪名下了狱,直至满门抄斩!
可现在,李善长倒是还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