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还有谁参与此事？”
毛骧的绣春刀抵在知事喉间，刀刃划破皮肤，渗出细细血珠。
他还想从这知事口中问出更多细节，更多关键人物。
然而漕运司知事不过八品小吏，哪里有机会接触到其他核心人物。
知事涕泪横流，额头重重磕在甲板上：“小人真的不知道啊！郭大人只说……只说让我办好交接，其他一概不让过问！”
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疯狂，“大人，您放了我吧！郭大人势力通天，您斗不过的！他手里有……”
话音未落，毛骧猛地挥刀，刀柄狠狠砸在知事太阳穴上，将后半句话永远堵了回去。
李骜望着昏迷的知事，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
他当然知道郭桓的“势力”——这位户部侍郎只是这贪腐集团中的一个小角色。
毕竟这郭桓洪武十七年也就是去年，还在地方上任职，短短一年内，一个初入中枢的官员，如何能将整个六部乃至地方大员拖下水，构建起覆盖全国的贪腐网络？
压根就不可能！
这个贪腐集团犯罪手段之复杂——不仅私吞浙西秋粮，还勾结地方官篡改账册，贪污税粮达两千四百万石，更与礼部、刑部、兵部、工部沆瀣一气，将整个六部变成贪腐巢穴……
这样的大型贪腐集团，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朱元璋生性多疑嗜杀，此案爆发后，他下令彻查到底，凡涉案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剥皮实草，悬挂在衙门前示众。
受牵连者上至尚书，下至小吏，连同家属亲朋，被杀者达三万余人，整个朝堂几乎为之一空。
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郭桓案。
李骜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卷入其中。
“李骜？”毛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是否即刻禀报陛下？”
李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眼前的血腥厮杀与史书上的记载重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风暴中心。
朱元璋雷霆手段下的尸山血海，此刻竟触手可及。
“先封锁消息，控制所有涉案人员。”李骜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郭桓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毛骧听后觉得很是诧异，下意识地追问道:“可是现在我们人证物证都有了，只需要禀报陛下然后动手拿人即可……”
毛骧的质问如重锤砸在耳畔。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李骜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让我想想，想想！”
郭桓案啊！
死了数千官员，累及三万余人。
李骜的手都微微发颤，甲板上洇着血渍，像极了史书里记载的那场血色风暴。
他当然知道此刻呈报意味着什么——朱元璋的屠刀落下时，不仅是涉案官员人头滚滚，更会掀起满朝文武的腥风血雨。
六部将会全军覆没，朝堂半数官员都将牵连其中，那些侥幸逃脱的人，日后定会将矛头对准揭发者。
若他执意趟这浑水，恐怕日后麻烦不断。
可事到如今，难道他还能抽身而退吗？
突然间，李骜回想起了李文忠病危之时，他自己曾经暗自许下的诺言。
若是李文忠能够苏醒，那就与这位叔父再守山河；若天命难违，他李骜自当接过那杆染血的长枪，让大明的旗帜永远猎猎作响。
只要他李骜还在，便绝不让叔父守护的山河，落半分尘埃。
一念至此，李骜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绝。
毛骧看着李骜骤然苍白的脸色，心中泛起不安：“李骜？究竟怎么了？”
“毛老大，你相信我吗？”李骜突然转身，眼底燃烧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废话！”毛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咱俩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交情，我还能不信你？”
“好，那我们就大闹一场！”李骜轻笑了一声，万千思绪尽皆烟消云散。
这还怕什么？
咱可是正义的一方！
该死的贪官污吏，都给小爷去死！
毛骧正要追问，却见李骜找来纸笔，直接用血写了一份名单。
展开的瞬间，火把映照出密密麻麻的名字，毛骧瞳孔猛地收缩——刑部尚书王惠迪、礼部尚书赵瑁，还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共六位侍郎的名字赫然在列！
“按照这个名单，锦衣卫连夜破门抓人！”
“你疯了？”毛骧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甲板上值守的锦衣卫纷纷侧目。
他一把抓住李骜的手腕，压低声音嘶吼：“八位三品以上大员！里面还有两个尚书……没有圣旨，我们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骜却冷笑着回答道:“何为锦衣卫？！”
“飞鱼服，绣春刀，刑狱侦查，缉捕盗贼，捉拿奸党，监察文武百官！”
“天子亲军，皇权特许，先斩后奏，无所不纠，无所不查，即为锦衣卫！”
毛骧只觉心脏猛地一缩，这些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李骜眼中闪烁着炽热光芒。
“我现在就入宫面圣，请求陛下下旨！”
“你立刻带人按名单抓人，今夜子时前，必须将这些人全部锁进诏狱。”
“否则等到天亮，漕船被劫的消息传开，这些人狗急跳墙，调兵谋反都有可能！”
毛骧只觉后颈发凉，遍体生寒。
他当然知道李骜所言非虚——郭桓一案牵扯之广，早已超出想象。
可仅凭一份名单，就要缉拿当朝大半中枢官员，这与在老虎嘴里拔牙何异？
更要命的是，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之权，但面对六部尚书，没有圣旨就是谋逆大罪。
“你拿什么让陛下信你？”毛骧的喉结艰难地滚动，“这些人个个都是陛下亲点的大臣，平日里满嘴忠君爱国，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你……”
“你信我吗？”李骜目光灼灼地看向毛骧，后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刻李骜眼中的决绝，竟是让人心悸！
毛骧握着绣春刀的手不自觉收紧。
眼前这人褪去了平日里的慵懒笑意，苍白面容下青筋暴起，像是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郭桓一案牵连六部与地方布政司，此案若是成了，锦衣卫将会威震天下，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
“往后朝堂之上，谁还敢再小瞧你们这些‘鹰犬’？”
毛骧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骜说的没错，自锦衣卫成立后，锦衣卫虽执掌诏狱，却始终被文官集团视为粗鄙武夫与鹰犬走狗。
若能借此案扳倒郭桓**，不仅能稳固陛下根基，更能让锦衣卫真正站上权力巅峰。
“好！”毛骧猛地抽出绣春刀，刀光划破薄雾，“老子就陪你疯这一回！”
“若能让锦衣卫名震天下，就算死，也值了！”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云南那个并肩浴血的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