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面,气氛凝重。
就在老朱惊怒交加,想着该如何处置欧阳伦才能平息李文忠的怒火时,一直沉默着的安庆公主却突然开口了。
“父皇,废了他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连一直面色沉静的马皇后都微微睁大了眼,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了然。
朱元璋更是愣在原地,他本以为安庆公主只是一时气愤,没想到竟会提出废黜驸马的要求。
欧阳伦先是一怔,仿佛没听清这话,待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随后连滚带爬地扑到安庆公主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裙角,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现在唯一的倚仗就是安庆公主的驸马身份,一旦被废,以他今日犯下的罪过,流放充军都是轻的,更别提李骜如今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真要记恨起来,他这条小命怕是都保不住!
然而安庆公主却是满脸厌恶地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往后退了两步,态度坚决地开口道:“父皇,母后,儿臣已经想明白了。”
“这样的男人,贪婪、怯懦、还满口谎言,根本配不上我,也配不上皇家的体面。”
“儿臣也很难想象,跟他这样的人过完这一生,会是多么痛苦无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里面既有对欧阳伦的愤恨,也有对老朱识人不清的怒火。
毕竟,这个驸马,可是父皇亲手为她挑选的。
当年父皇说欧阳伦虽是平民出身,却知书达理,定会对她体贴入微,她信了,可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老朱看着女儿决绝的神情,又看了看地上瘫软如泥的欧阳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心里何尝不恨欧阳伦?可废黜驸马这事,牵扯太大。
安庆公主是他与马皇后的嫡次女,婚事关乎皇家体面,若是刚成婚没多久就废了驸马,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说皇家选婿不慎,连自家公主的婚事都弄不妥当,这让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一时间,老朱沉默了,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马皇后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陛下,公主既已下定决心,想必是真的寒了心。”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相待,如今欧阳伦做出这等背信弃义、构陷忠良之事,又对公主有所欺瞒,就算强留,往后也难有和睦日子。”
她顿了顿,看向安庆公主,眼神温和了许多:“女儿,你想好了?废了驸马,往后在宫里或许会受些流言蜚语。”
安庆公主用力点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母后,儿臣不怕。与其守着一个骗子过一辈子,不如独自清净。”
“至少这样,我还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被他诬陷的李骜。”
听到这话,李骜诧异地看了这位公主一眼。
他先前只当安庆公主是被宠坏的娇蛮女子,被欧阳伦蒙骗也是情理之中,却没料到她在看清真相后,竟能如此果决地斩断情分,甚至愿意为自己正名。
不愧是朱元璋的嫡女,骨子里终究带着几分皇家儿女的刚烈与明辨是非的底色。
虽曾被猪油蒙了心,可一旦醒悟,便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这份磊落与担当,倒是比欧阳伦那等只会躲在女人身后搬弄是非的男人强上百倍。
欧阳伦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抱着安庆公主的腿不肯撒手:“公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我再也不敢了!”
“滚开!”安庆公主厉声喝道,抬脚将他踹开,“我不想再看见你!”
老朱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地上跪着哭嚎的欧阳伦,女儿满脸决绝的怒容,还有李文忠、李骜那压抑着怒火的沉默,心里烦躁到了极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边是女儿斩钉截铁的“废了他”,那眼神里的厌恶与失望做不得假,显然是真的对欧阳伦死了心;一边是皇家世代相传的体面,公主成婚未久便废黜驸马,传出去必成朝野笑柄,说皇家选婿无方、家风不正,连自家公主的婚事都料理不清,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若是依了女儿,下旨废了欧阳伦,固然能顺了女儿的心意,也能让李骜和李文忠消气,可皇家颜面必然受损,那些好事的言官定会借机上折子议论不休,民间也少不了闲言碎语;若是不依,强行压下此事,女儿定然心灰意冷,怕是从此对他这个父皇也生了隔阂,更要紧的是,李骜和李文忠本就受了委屈,若连这点公道都讨不到,他们定会觉得自己偏私护短,寒了功臣的心,往后谁还肯为朝廷卖命?
老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李骜和李文忠身上。
李骜依旧沉默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老朱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未散的寒气;李文忠则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思,但那紧抿的嘴唇,显然也没从方才的愤怒中缓过来。
老朱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比起虚无缥缈的皇家体面,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这些功臣的心。
欧阳伦这颗老鼠屎,已经搅坏了一锅粥,若是再因为体面的事犹豫不决,怕是真要把李文忠和李骜都逼走了。
想到这里,老朱咬了咬牙,看向地上的欧阳伦,眼神冷得像冰:“欧阳伦,你可知罪?”
欧阳伦还以为皇帝松了口有转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咚咚”地往地上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活似磕头如捣蒜一般:“臣知罪!臣真的知罪!臣不该贪心不足觊觎实业局,不该编造谎话欺骗公主,更不该辱骂昭武侯和曹国公!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看在臣与公主夫妻一场的份上,饶了臣这一次吧!臣往后一定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再也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了!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他一边哭嚎一边求饶,声音嘶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先前驸马的体面,只剩下彻骨的恐惧和卑微的乞怜。
见他这副不堪模样,老朱也满是厌恶!那副涕泪横流、摇尾乞怜的丑态,看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自己当年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选了个这种货色当女婿?想当初还觉得他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能对公主好,如今看来,全是假象!贪婪、怯懦、还敢构陷忠良,简直是个废物!
欧阳伦跟李骜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李骜年纪轻轻就敢闯敢拼,为朝廷办实业、聚财源,遇事沉稳有担当;他欧阳伦除了会仗着公主的势作威作福,还会做什么?
遇事只会哭哭啼啼、颠倒黑白,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选了这么个东西当驸马,踏马的真是瞎了眼!
“呵,开恩?”老朱冷笑一声,“你觊觎朝廷产业,构陷忠良,辱骂功臣,欺瞒公主,桩桩件件,哪一条都够你死好几次!念在你是驸马的份上,朕不杀你,但废黜驸马之位,流放充军,永世不得回京,这是朕对你最后的容忍!”
这话一出,欧阳伦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安庆公主听到父皇的决定,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对着老朱和马皇后深深一拜:“谢父皇,谢母后成全。”
老朱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行了,都散了吧。安庆,你跟母后回去,好好歇着。李骜,文忠,你们随朕来偏殿。”
众人应声退下,欧阳伦则被侍卫拖了出去,一路还在哭喊着求饶,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乾清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