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跑?”李骜眼中寒光暴涨,长枪猛地挑起身前的敌兵,枪尖顺势指向脱古思帖木儿逃窜的方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侧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李文忠率领的左翼铁骑如惊雷般撞入战场,老将军的银枪直取哈剌章后心:“哈剌章!十多年前岭北的账,今日该算了!”
哈剌章猛地回身格挡,两柄长枪在风雪中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鸣。“李文忠!你竟然还没死!”
哈剌章目眦欲裂,当年正是李文忠率军奇袭应昌,逼得元顺帝仓皇北逃,这笔血海深仇早已刻进骨髓。
“李骜,追击北元大汗!”李文忠的枪尖死死压住哈剌章的刀背,声音在混战中炸响,“这杂碎交给我,今日定要他血债血偿!”
几乎同时,东侧的王弼也率部杀到。
老将军的长刀横扫,瞬间斩断三个北元骑兵的脖颈,热血喷了他满脸,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判断:“胡海!张翼!随我拦下蛮子!周武,你带一队人去抄驴儿的后路!”
“大将军,快去追击北元大汗!”王弼一刀劈开蛮子的长柄锤,回头对李骜大吼,“这里有我们顶着,别让那废物跑了!”
胡海与张翼早已杀红了眼,两人左右夹击,将蛮子困在核心。
胡海的铁鞭砸得蛮子甲胄凹陷,张翼的短矛则专挑他受伤的小腹,每一次刺出都带出一串血珠。
蛮子狂吼着反扑,长柄锤砸断了胡海的护肩,却被张翼趁机捅穿了大腿,终于踉跄着跪倒在雪地里,临死前还死死盯着脱古思帖木儿逃窜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
驴儿见势不妙,想率残部掩护脱古思帖木儿撤退,却被周武堵住了去路。
周武的长刀削掉了他的耳朵,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他却笑得狰狞:“驴儿,你家主子跑不远了!”
话音未落,数支长矛从背后刺穿了驴儿的胸膛,他回头望着汗廷的方向,身体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混着血的雪。
李骜看了一眼被李文忠缠住的哈剌章,又望了望王弼等人稳固的防线,知道此刻再无后顾之忧。
他勒转马头,银甲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弧线,长枪直指脱古思帖木儿的背影:“常茂、徐辉祖,随我追!”
“得令!”常茂的蛇矛挑飞最后一个挡路的怯薛歹,徐辉祖的蛇矛则劈开了前方的雪障,三人率领三千骑如一道赤色闪电,朝着脱古思帖木儿逃窜的方向追去。
马蹄踏过尚未冻结的血洼,溅起的血珠在寒风中凝成冰粒,砸在甲胄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眼见李骜率军追了上去,李文忠心中也松了口气,紧握长枪的手却愈发用力,指节在冻硬的枪杆上捏得发白。
他冷冷地看向困兽犹斗的哈剌章,眼底翻涌着积压了十几年的血恨——当年岭北之役的惨败,那些倒在冰天雪地中的弟兄,那些被冻成冰坨的年轻面孔,全都是拜眼前这鞑子所赐。
哈剌章浑身血污,战袍被划开数道口子,露出的皮肉上凝结着黑红的血痂,却依旧拄着弯刀站在雪地里,神色狰狞地盯着李文忠。
他忘不了应昌城破的那一夜,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带着残部仓皇北逃,传国玉玺都丢在了乱军之中,大元的根基就是从那时起彻底崩坏,只能龟缩在漠北的寒风里苟延残喘。
“李文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哈剌章嘶吼着率先冲上来,弯刀带着撕裂风雪的锐啸,直劈李文忠的脖颈。
刀风扫过之处,雪地上的血沫被卷得漫天飞舞。
李文忠横枪格挡,枪杆与刀身碰撞的瞬间,火星在风雪中炸开。
他猛地旋身,枪尖如毒蛇出洞,直刺哈剌章的咽喉。哈剌章侧身躲过,弯刀回撩,削向李文忠的手腕,刀面擦过铁甲,带起一串火花与碎冰。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枪来刀往间尽是杀招。
李文忠的长枪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之势,枪尖过处,雪地上被犁出深深的沟壑,混着飞溅的血珠冻成暗红的冰棱;哈剌章的弯刀则刁钻狠辣,专挑甲胄的缝隙下手,刀光闪烁间,已在李文忠的臂甲上划开三道血口,鲜血顺着甲片往下淌,在雪地里滴出一串猩红的点。
三十回合过去,两人都已气喘吁吁,身上的伤口在寒风中冻得发麻,却依旧死咬着对方不放。
李文忠的左臂被刀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肌肉翻卷着,白森森的骨头碴上沾着血冰,每一次挥枪都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哈剌章的大腿也被长枪贯穿,血窟窿里不断涌出的热血在雪地上积成一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却依旧用弯刀支撑着身体,眼神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你杀不了我!”哈剌章狞笑着,弯刀突然变招,放弃防御,直扑李文忠的胸口,“大元的勇士,从不惧死!”
李文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收枪,故意放慢了半拍——哈剌章的弯刀带着风声劈来,他只来得及侧身,刀锋便狠狠砍在他的右肩!
“噗嗤!”
刀锋劈开铁甲,深深嵌入肩胛骨,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战袍。剧痛让李文忠浑身一颤,却也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忍着肩骨碎裂的剧痛,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左臂,长枪如离弦之箭,从哈剌章弯刀的空隙中刺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哈剌章的动作猛地僵住,弯刀“哐当”落地,他低头看着胸前露出的枪尖,上面还沾着自己温热的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涌出,在下巴上冻成冰珠。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文忠,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不甘,最终身体一软,重重倒在雪地里,溅起一片混着血的雪沫。
“大元……大……元啊……”哈剌章喃喃自语,脸上满是血泪。
那血是从被枪尖贯穿的胸口呛出来的,混着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在布满褶皱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猩红的沟壑,又被寒风瞬间冻成冰痕。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却还在拼命仰着头,望向哈拉和林的方向。
那里曾是他辅佐昭宗厉兵秣马的地方,是他以为能重振大元的希望所在。
可现在,帐幕的火光在风雪中摇晃,厮杀声里夹杂着怯薛歹的惨叫,九斿白纛倒下的影子,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瞳孔。
“先汗……臣……臣尽力了……”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没能……没能守住和林……没能……没能把明军赶出去……”
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在下巴上凝结成暗红的冰珠,又簌簌落在胸前的血窟窿里。
他想起爱猷识理达腊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哈剌章,守住这面白纛,守住大元的根”;想起岭北之战时,他带着骑兵冲垮明军阵线,那时的大元儿郎何等勇猛;想起自己对着斡难河起誓,要让黄金家族的旗帜重新插回大都的城头……
可现在,他只能躺在这片冰冷的雪地里,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胸口的窟窿里流走,感受着体温被冻土吸尽。
远处传来脱古思帖木儿溃散的怯薛军的哭嚎,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连大汗都跑了,他这一辈子的挣扎,到底算什么?
“大元……亡了……”哈剌章最后扯动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血泪混着绝望从眼角滑落,在雪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的头猛地歪向一侧,睁着的眼睛里,最后映出的是漫天飘落的雪,像极了当年和林城头飘扬的白纛,却再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风卷着雪沫,落在他逐渐冰冷的脸上,很快就覆盖了那两道血泪,仿佛要将这大元最后的忠魂,连同他的不甘与悲鸣,一同掩埋在捕鱼儿海的冻土之下。
李文忠猛地抽出长枪,带出的血箭直射向天空,又在寒风中散落成血珠。他拄着枪杆,单膝跪倒在雪地上,右肩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染红了身下的冻土。剧痛让他浑身发抖,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席卷全身。
他低头看着哈剌章的尸体,那张狰狞的脸已经被冰雪覆盖,曾经让他午夜梦回都心悸的敌人,如今只剩一具逐渐冰冷的躯壳。
十几年了,从岭北的惨败到应昌的旧恨,从九死一生的逃亡到卧薪尝胆的等待,今日终于了断。
“岭北的儿郎们……”李文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落,滴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你们看到了吗?哈剌章死了……这杂碎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漫天风雪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多年的悲愤与释然:“你们可以安息了——!”
风雪呜咽,仿佛在回应他的呐喊。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有猎猎的风声卷着血腥味,在捕鱼儿海的上空盘旋。
李文忠捂着流血的肩膀,望着李骜追击脱古思帖木儿的方向,嘴角终于扯出一抹带着血污的笑容。
恩怨了结,夙愿已了。
剩下的,就交给年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