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脱古思帖木儿的怯薛军正像被打散的羊群，在风雪中拼命逃窜。
马蹄踏碎冰壳的脆响混着凄厉的喘息，在雪原上拉出长长的尾音。
他们知道，身后那支如影随形的明军铁骑，是索命的阎罗——一旦被追上，刀斧不会留情，弓箭不会睁眼，等待自己的只有被踏成肉泥的死路。
而身后，李骜的铁骑紧追不舍。
枪尖上凝结的冰碴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马蹄扬起的雪雾里裹挟着血腥气，像一群嗅觉敏锐的饿狼，死死咬住猎物的踪迹。
常茂的蛇矛挑飞一个掉队的怯薛歹，血溅在雪地上，瞬间被新的积雪覆盖，又被后续的马蹄碾成暗红的冰泥；徐辉祖的大刀则不断拍打战马加速，刀尖指脱古思帖木儿那顶晃动的金顶帐篷，眼里燃烧着不灭的战意。
“快！再快点！”脱古思帖木儿在亲卫的簇拥下，死死抓着马鞍，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他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明军铁骑，突然嘶吼道：“把那些累赘都扔下去！”
所谓的“累赘”，是被裹在逃亡队伍里的亲眷贵族。先是几辆载着爱猷识理达腊妃子与公主的马车被猛地推下雪原，车帘被狂风掀开，露出里面锦衣华服却吓得面无人色的女眷。
她们的尖叫很快被风雪吞没，明军骑兵冲至近前，看清那些镶金嵌玉的头饰与服饰，立刻勒住马缰——这些人身份绝不一般！
几名士兵翻身下马，将瑟瑟发抖的妃子与公主们反手捆绑，像拖牲口一样拽到路边，只待战后清点献功。
可这还不够。脱古思帖木儿看着依旧紧追不舍的明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指向另一侧的队伍：“吴王！代王！还有八兰平章，让他们留下断后！”
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都是黄金家族的宗王，平章八兰更是手握兵权的老将。他们听到这话，脸上血色尽失，却不敢违抗大汗的命令。
朵儿只拔出弯刀，对着亲卫嘶吼：“跟他们拼了！”
可他的人马刚转过身，就被常茂的铁骑冲得粉碎；八兰平章试图组织抵抗，却被徐辉祖一刀砸晕了过去。
明军将士认出这些人身着的蟒纹锦袍与腰悬的金鱼符，知道是北元的核心贵族，纷纷下马将残存的宗王们生擒，用绳索串成一串，像赶羊一样跟在队伍后面。
逃亡队伍越来越单薄，脱古思帖木儿身边只剩下不到千名怯薛军。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李骜，突然抓住身边一个少年的胳膊——那是他的次子地保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地保奴！”脱古思帖木儿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你是黄金家族的子孙，该为大汗尽忠了！带着剩下的人拦住他们，爹……爹在斡难河等你！”
地保奴吓得浑身发抖，却被几个亲卫推到队伍末尾。
他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如潮水般涌来的明军，突然拔出弯刀，嘶吼着冲向李骜：“我跟你们拼了！”
“徐辉祖！”李骜勒住马缰，长枪直指地保奴，“率一千骑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跑，也别伤了那小子的性命！”
“得令！”徐辉祖调转马头，大刀一挥，率领千名骑兵如一道铁闸，猛地撞向地保奴的队伍。
双方瞬间绞杀在一起，地保奴的怯薛军虽然悍勇，却架不住明军的冲锋，很快就溃不成军。
徐辉祖瞅准机会，一刀劈飞地保奴的弯刀，伸手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像拎小鸡一样扔给身后的士兵：“看好了！”
解决了追兵，李骜立刻率领最后的千名铁骑，继续追击脱古思帖木儿。
此刻的北元大汗身边，只剩下不到百名亲卫，连那顶金顶帐篷都被他扔了，只穿着一身普通的皮袍，伏在马背上狼狈逃窜。
前方是一道冰封的河谷，河水早已冻成坚冰，两侧是陡峭的山壁。
脱古思帖木儿策马冲了进去，却发现河谷尽头被一道冰坝堵住——那是捕鱼儿海的支流冻成的冰墙，根本无路可逃！
“完了……全完了……”脱古思帖木儿瘫在马背上，绝望地看着身后。
李骜的铁骑已经堵住了河谷入口，长枪如林，刀光如雪，将他团团围在中央。
残存的怯薛军见状，纷纷翻身下马，对着脱古思帖木儿跪地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大汗！不能被明军活捉啊！您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该有大汗的尊严！自尽吧！留个全尸，留个荣耀啊！”
自大蒙古国成立以来，黄金家族就拥有尊崇地位，是草原上不可撼动的天选之族。
成吉思汗横扫地中海，忽必烈入主中原，历代大汗或驰骋疆场，或坐拥万里江山，纵有败亡，或战死沙场，或饮恨自尽，从未有蒙古大汗被人生擒活捉过。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骄傲——黄金家族的骨血，只能流淌在草原的土地上，绝不能沾染阶下囚的屈辱。
一旦真的发生，那对黄金家族的声望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草原各部会认为黄金家族气数已尽，连守护自身尊严的勇气都已丧失；宗王们会以此为借口，质疑脱古思帖木儿一脉的正统性，进而觊觎汗位；甚至那些世代臣服的部落，也会生出二心，不再将“黄金家族”四个字视为不可违逆的天命。
到那时，不仅脱古思帖木儿个人沦为笑柄，整个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统治根基，都将彻底崩塌，再无复兴的可能。
这不是一个人的生死，是黄金家族延续数百年的荣耀能否存续的关头。自尽，至少能保住最后一丝体面，让后人想起时，还能说一句“大汗虽败，终有烈骨”；被擒，则是万劫不复的耻辱，会被钉在草原史的耻辱柱上，让所有黄金家族的后裔都抬不起头来。
有人递上一把镶金的弯刀，那是成吉思汗传下来的遗物。
脱古思帖木儿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周围明军嘲讽的眼神，又想起哈剌章临死前的嘶吼，咬着牙将刀举到脖颈处。
可刀刃刚碰到皮肤，他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我不敢……我不想死……”
“哈哈哈……”李骜勒马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瘫软在地的北元大汗，神情里满是戏谑，“这就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这就是想回斡难河重振旗鼓的大汗？连自杀的胆子都没有？”
脱古思帖木儿被这话刺激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愧，却依旧死死攥着缰绳，不肯放手。
他的太子天保奴躲在他身后，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李骜懒得再跟他废话，这种货色，他都懒得杀。
他翻身下马，走到脱古思帖木儿面前，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突然抬起脚，对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下去！
“砰！”
脱古思帖木儿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翻在地，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撞在一块岩石上才停下。
他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嘴里喷出带着血沫的唾沫，再也没有了半点大汗的威严。
残存怯薛军见状还想冲过来，却被明军轻易射杀。
李骜走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死死按在冰面上。
冰冷的雪水灌进脱古思帖木儿的口鼻，他挣扎着想要抬头，却被踩得更紧。
“脱古思帖木儿，”李骜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冰冷，“你不是想回斡难河吗？我送你去——不过不是当大汗，是当俘虏。”
两名明军士兵上前，粗暴地将脱古思帖木儿捆了个结实，又用布堵住他的嘴。
天保奴也被一并拿下，父子俩像两头待宰的猪，被拖拽着往河谷外走去。
李骜站在河谷中央，望着远处捕鱼儿海的方向，风雪吹起他染血的战袍。
他知道，随着脱古思帖木儿的被俘，北元的气数彻底尽了。
这场始于金陵的北伐，终于在捕鱼儿海的冰河谷里，画上了句号。
远处传来徐辉祖押解着地保奴与贵族们赶来的声音，常茂的大嗓门在风雪中回荡：“大将军！咱们赢了！彻底赢了！”
李骜回头，看着被押解的俘虏长龙，看着身边浴血的弟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回家的路，不远了。